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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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修取紙筆,飛快繪製屍骨及周圍圖樣。

卓西德癱在地上,一徑叫冤。

「諸位大人明鑒,此人絕對不是我殺的!罪民絕沒有殺人!!!不然何必帶大老爺們來這裡?大不敬地說一句,偌大一片荒地,若不是我帶諸位大人來,列位且得找尋,未必能找到。我為什麼要帶大人們挖出一具屍體來給自個兒定罪啊啊啊——」

柳桐倚神色中流露出不忍。

桂淳長長地唉了一聲:「這話,卓老板留到公堂上喊給府尊或堂審的大人聽,眼下說沒用。柳斷丞,張先生,也不是能最終拍板定案的,燕捕頭並桂某,更與諸位京師巡防營的兄弟們純來跑腿罷了。府尊明察秋毫,大理寺的大人們也都是青天,若案子到刑部,更冤枉不了你。先暫把心放回肚子裡。」

卓西德爆出斷斷續續地悲鳴。

桂淳又道:「你再仔細回憶回憶,那晚真沒看見這位死者?」

卓西德再哀呼一聲:「真沒有!地上是有個坑,罪民與賀……賀慶佑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罪民以為那人挖坑是要埋箱子!」

桂淳問:「你們就沒想過,可能不隻兩個箱子,土裡還埋了別的寶貝,往下挖一挖看?」

卓西德哭道:「請爺明鑒!賀慶佑怎麼回事我真不知道!可當天晚上,前邊蔡府大火,後邊村裡的人隨時能過來,我們剛把一個人打趴在地上,罪民哪能有太多想法。大致一瞧,坑不深,還不夠埋了這兩口箱子的,以為他剛開始挖,趕緊拿了箱子跑路罷了。或……」

他哆哆嗦嗦看看張屏等人。

「有沒有可能,諸位大人挖出來這位,是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被埋進去的?那誰醒過來,肯定想著追他的寶貝,不會再把坑填了。或就這麼寸,後來有人恰好經過,想謀害同行的某人,見地上有個現成的坑,覺得太方便了,省了小一半的勁……」

「卓老板倒會俏皮聯想,替我們推演起案情了。」桂淳哂笑一聲,「若我與你調換調換,我這麼說,你信?」

卓西德又連聲稱罪。

桂淳再道:「也罷,暫不談坑。桂某權當信了卓老板的話——你沒看見有屍體,與賀慶佑把人打趴下後,拿了箱子就跑。離開前,怎不在他身上扌莫兩把?最值錢的,往往都貼身帶著,打劫的小雛都曉得這個道理。」

卓西德再顫聲否認:「沒!真的是拿了箱子就走!桂爺明鑒,各位大人明鑒,罪民真的沒打過劫,更不知道什麼打劫的規矩!看那人趴下了,實話說,我當時挺害怕的,更怕村裡的人過來,或是多動了他,他突然醒了。箱子上掛著鎖我們都沒想要扌莫他找鑰匙!實不相瞞,罪民後來後悔過,當時應該去他身上尋尋,就不用為開鎖發急了!」

桂淳問:「賀慶佑也沒說去扌莫索扌莫索那人身上?」

卓西德搖頭:「沒。罪民真不知道賀慶佑瞞了什麼,但我記得他當時沒多說什麼,若他說去那人身上翻翻鑰匙我肯定記得住!我倆就是抱著箱子趕緊跑了。」

桂淳與張屏柳桐倚交換了一下眼神。

三人都又注視坑中。

兵卒們正在迅速仔細地搬動屍骨。

他們展開一塊布,嫻熟地用獨特的技巧墊放在骸骨之下,再輕提布邊,逐層加鋪軟墊和木板,最後抬著木板的四邊,將整副骸骨保持著原本姿態抬出土坑。繼而用布包手,撿起零散之物,按照土中的位置歸放在木板上。ωWW

幾名兵卒用小軟刷和小鏟細細翻找,將土用小紗網篩過,查找有無遺漏之物。

到目前為止,一件都沒找到。

挖出的這具屍骨,身上殘存的衣料華貴,但周身無任何配飾。

連發簪都沒有。

而屍體的頭發卻仍束攏在發帶內。

即是表明,發簪是在他被放進坑中後,掩埋前,被人取走的。

那人是誰?

最有可能這麼做的,是凶手。

又一夜將過,天際漸漸泛白。

一隊兵卒護送屍骨回豐樂,又分出數人繼續查尋土坑周圍。

張屏托回豐樂的兵卒將查到的線索稟告馮邰沈少卿等人,並請再審問潘氏,搜查潘氏家宅。

目前看來,潘氏當年的情人,蔡府家仆忠秀仍最有可能是殺害坑中死者的凶手,亦最可能在殺人後埋屍前拿走了死者身上的配飾。

如果卓西德說的是實話,卓賀二人打暈忠秀搶走箱子,但沒有翻忠秀的身上,那麼忠秀醒來後去找潘氏時,仍帶著死者的配飾。

忠秀被潘氏之夫丁小乙所殺,屍體被埋在樹下時衣物都被剝去了。若他身上有死者的配飾,應落在了潘氏或丁小乙手中。

或許早被變賣,亦或一直被藏匿。

總之,詢問潘氏或能得到結果。

張屏向燕修借紙筆,將自己的想法簡潔寫明,放進信封,送給謝賦轉稟。

他詢問桂淳,以自己目前刑部文吏的身份,如此做是否有不當之處。桂淳爽朗表示毫不介意,張先生可隨意做事,查案最最重要,刑部向來光明磊落,開闊大方,最愛與別的衙門分享線索,共同破案。

燕修更一言不發。

安排妥當後,柳桐倚桂淳燕修四人帶著卓西德,在另一隊兵卒的護衛下,仍按照當年卓西德與賀慶佑帶著箱子離開的路線行進,去往卓賀二人藏箱子的地點。

卓西德的記憶似已被完全喚醒,沒繞多少路便尋到了當年藏箱子的所在。

如他與賀慶佑的口供所說,此地確實好找尋,距離官道不算遠,一間低矮小廟矗立在空盪盪的荒地中,原應是粉白色的老舊牆麵拱著一個青灰瓦頂,向南開著一扇門,門無扇板,內裡端坐一尊神像。

廟門外西南處有一株老槐。

卓西德領著張屏等人走向小廟的東北方。

距離小廟幾丈開外果然有一道隆起的地麵,乃是尋常荒地裡常見的小土坡模樣。坡上也已冒出茸茸短草。

卓西德指著小土坡背陰的某處:「那兩口箱子當日就埋這一片兒。」

他又比劃。

「這塊兒以前比別的地方鼓一些,罪民和賀慶佑把箱子挖出來以後,平過土,現在不咋能看出來了。」

燕修問:「當時是夜裡,你們怎能找來此處,看得如此明白?」

卓西德道:「那天夜裡月亮挺亮的,我倆想著肯定得埋在一個別人想不到,自己回頭找也不容易忘的地方。」

桂淳問:「你倆當中,到底是誰先提起把箱子埋在這裡。」

卓西德愣了一下:「這……這真記不清了。」

柳桐倚環顧四周:「此地確實好辨認,但若非住在臨近的人,無人引路,也不大容易知道。二位如何曉得這個地方?」

卓西德道:「我們先前在官道旁擺茶攤。官道有騎衛巡護,應是躲騎衛或是躲雨的時候扌莫到這片來的。詳細的確實記不太清了。這小廟特別小,茶攤推車隻能側著推進去一半,我倆將將卡在裡頭窩著,總算能遮遮風雨避避太陽。這地方一直荒得很,我倆除了見過兩三次放牛羊撿柴的孩子外,再沒遇見旁人,所以一想藏東西就想到這裡。再尋思,要是旁人來這個地方,搜東西,第一肯定先想著廟裡,第二是那棵樹,所以都不能藏。便決定藏在隆起的土坡裡。這樣的土坡這邊有好幾處,但這個坡,大人們請看,站在這裡,剛好正對那棵樹。」

張屏幾人如他所示站在土坡處向老槐樹望了望。

桂淳贊道:「不錯,確實細膩周到。之前在令嶽母的小院裡我就瞧出來了,卓老板特別會藏東西。」

卓西德哆嗦了一下:「桂爺,罪民的魂兒真真要被您老誇出來了。」

桂淳哈地一笑拍拍他肩膀:「實是在贊你,莫多想。」

燕修又提筆繪圖,京師巡防營的兵卒再次取出探鏟。

卓西德顫顫地道:「罪民的確隻在這裡埋過兩口箱子。」

桂淳再拍拍他的肩:「沒事沒事,隨便鑽鑽,例行公務罷了。跟著我們侍郎大人連辦幾件大案,桂某都要屬上穿山甲了,看見土地,就想發掘。在家裡我閨女老問我,「爹,你是不是把私房錢藏後院花圃裡了,咋老在那刨呢?」我說,「乖女,爹是在鍛煉公務技藝,不能讓你的世伯世叔們超過了我!」」跟著爽朗大笑數聲。

卓西德從嗓子眼裡努力擠出幾點乾巴巴的聲音應和。

燕修從畫紙上抬起視線,不帶感情地將他二人一掃。

張屏與柳桐倚走向那座小廟。

先有兩名兵卒入廟查看。張屏與柳桐倚在門外端詳。

到得近前,小廟更顯低矮,外牆粉塗早已斑駁,但露出的磚體看來很密實,長石條門檻磨得光十分光滑,屋頂亦甚老舊,瓦片大多還是囫圇的,且未有塌漏破損,可見當初建這座小廟用工用料非常紮實。門框左右各凸起一條,刻寫一副對聯——

「威嚴鎮邪祟,慈悲護往來」。

張屏湊近仔細看對聯邊緣。

柳桐倚一同觀之,道:「芹墉兄,看這聯框塗刷及顏色與牆體不同,似更顯新一些,仿佛後來加的。」

張屏點點頭,望著門框上方:「這裡亦有痕跡。」

柳桐倚定睛凝視:「是了,像是前有匾額,被鏟平後塗刷過。」

民間供奉土地山神的小廟祠堂,挺多都沒匾額。

但,原本有匾,為何又除去?

廟內的一個兵卒忽而起身閃出,向柳桐倚和張屏稟道:「卑職發現了一些異常。」

張屏和柳桐倚立刻入內,遠處卓西德心裡一咯噔,臉色蠟黃,桂淳與燕修挾著他趕到廟前。

小廟內不大,堪堪能容下三四個人站立。稟報的那位兵卒守在門外,另一人向張屏與柳桐倚示意。

「尚未發現機關暗道,但這裡不久前曾被人打掃過,二位大人請看地麵。」

張屏和柳桐倚方才在門外時即已留意,廟內的神像及神台雖然老舊,但沒多少積灰。待此刻進來,更看清屋內的石砌神台是一個「冂」字型,正對大門的主位上端坐一尊神像,頭戴進賢冠,身著朱褐錦袍,月要束方團金帶,非尋常白須老者形容,相貌十分年輕,長眉秀目,美髯飄逸,神態祥和。

像上金粉彩繪脫落,確實已塑造多年,且久無人妝修。

但這尊神像又很乾淨,連衣褶、指縫、臂彎等處也沒有積塵。張屏抬手在神像足側角落一擦,指尖僅沾到些微薄塵,

東側有一泥塑神龕,內裡空空盪盪,西側一道泥塑長槽,似是供奉長明燈或香燭的燈燭台。

張屏先掃視一周,隨即俯身看兵卒示意的地麵。

靠近石台與地麵連接處,右側轉角位置,陰影裡有星點暗紅。

像是甩濺所致的血跡。

是牲畜祭品之血,還是,人血?

其餘地麵都很乾淨,應是不久前也被用心打掃過。除了兵卒和張屏柳桐倚踩出的腳印外再無其他。

僅遺落了那小小幾點陰影裡的血。

張屏又抬指擦擦沒被踩過的地麵,視線落在神台下方。

神台側壁上有許多歪歪扭扭的字跡,字形和刻畫深淺不一。

西側台壁上刻著「李小虎到此一遊」、「王大牛來也」、「吾乃於二毛」等字樣。主座的台壁刻字則更多一些——

「小太爺保佑鞏阿旺」,鞏阿旺三字被畫了個叉,另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寫道:「鞏阿旺大王八」,應是想寫王八蛋,蛋字不會寫,塗了兩道,在王八二字上方斜著加了個大字。「小太爺讓他天天尿坑」,大約是炕字寫成了坑,句子後又畫了一隻小王八,殼上一個旺字,尾巴下點了雨滴似的數點。

「小太爺保佑我全家」;

「小太爺說大龍最好」;

「小太爺說小栗子最好」;

「小太爺說小葫蘆長大和梨花好」;

「梨花和小果好」;

……

柳桐倚與張屏一同觀看這些字跡,如若不是那幾點血痕,他可能會失笑,但現在,他的心情有點復雜。

「這些字拙稚可愛,像是孩童所寫。小太爺,莫非是指這尊神像?」

張屏道:「應該是。」再指向東側的神台,「這裡此前供著另一尊神。」

柳桐倚轉過視線,此處台壁的文字又與西側及正位的不同——

「兔將軍,點大燈,點上大燈不牙冬;兔將軍,扛大其,讓咱長大有馬奇」;

「兔將軍吃糖糖,咱家牛羊長壯壯」;

「兔將軍讓李小虎也當大將軍」;

「兔將軍讓小石頭長高」;

「兔將軍讓小秦子一人打十個」;

……

「如此看來,空神龕裡曾供著一位兔將軍?」

張屏未回答柳桐倚的話,反問:「柳兄可曾聽說過這兩尊神?」

柳桐倚搖頭:「慚愧未有。」

兩名兵卒亦說從未聽說,門外的桂淳和燕修也道沒有。

柳桐倚道:「看來得問附近鄉民了,所謂一山一土地,一處一神仙。小太爺與兔將軍或是本地所祀之神。」

張屏凝視那些字跡:「二神保佑的不同。」

小太爺,似是主管平安、姻緣、家宅興旺。兔將軍則像保佑體魄強壯。

為什麼現在廟中隻有小太爺,卻沒了兔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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