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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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僻的河岸上, 一支人馬緩緩前行。為首者是個年約四旬的官吏, 並沒有騎馬, 而是騎著一頭健碩的驢子。頭上戴著鬥笠, 月要間別著炭筆, 因天氣太熱,衣袖都挽起大半,露出被日頭曬黑的手臂。

這幅打扮,若不是還穿著官袍, 簡直跟河邊船夫相差無幾了。

那人卻不管旁人的目光,在一處地勢略高的地方下了驢, 讓幾個伴當支起了個木架,湊在那個上麵方方正正的木箱前,觀察起河岸, 邊看還邊對身邊人說些什麼。那幾個小吏也不敢怠慢, 各個拿著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不知在計算什麼。

一群人全神貫注,對頭頂的烈日不聞不問,有人卻先受不住了。一大早就陪同在側的郭縣令忍不住上前一步,低聲道:「都水使,前麵就要到鄙縣縣城,何不先用個飯,等到下晌再來測量?」

說是用飯, 其實是為了避避日頭, 稍作歇息。誰料對方並不承情, 隻擺了擺手:「吾等都帶了乾糧,不妨事的。」

這哪裡是妨不妨事的問題啊!那縣令一臉苦相,卻也不敢再廢話什麼,擦著汗躲到了一邊。

如此忙忙碌碌大半個時辰,好不容易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那官人才命人收起木架,又上騎上了驢子。舉袖擦了擦汗,他看了看天色,便道:「如今還早,再測兩處吧。」

這下莫說那陪同的縣令,就是身邊小吏都有些叫苦不迭。瞧出手下人心思,那人冷冷道:「如今離入秋也沒多久了,再不確定修繕方案,一旦潰堤,誰能逃過?」

這一句,倒是讓眾人都安靜了下來,郭縣令也不敢多言。這位沈都水使者可是朝廷派來治河的,隻要跟治河相關,皆歸他管。自己一個小小縣令,又豈能違逆?誠惶誠恐陪著上官,一行人繼續沿著河岸視察起來。

一口氣自晌午看到了日頭西落,眾人才回到了縣城。也不參加縣令設的接風宴,沈括先一步到了府衙二堂,觀察起剛剛擺開的偌大沙盤。若是讓尋常百姓瞧見這沙盤,定會驚詫莫名。並非一般的山河鳥瞰圖,這沙盤上畫的乃是條河,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一條中途分了岔的大河。

仁宗朝景祐元年,黃河第一次潰堤,自潭州橫隴改道。然而新河道並不穩固,十四年後自澶州商胡決口,奪禦河入海,橫隴故道日漸淤廢。數年後,朝廷下定決心,開六塔河復橫隴故道,誰料故河道不暢,當晚就造成決口大潰,河北成千裡澤國。

而這場大災還不算結束,嘉祐五年大名府魏縣河決。黃河一分為二,一支自商胡河北流,一支則新辟六十米河道東流,經滄州入海。這才構成了沙盤上這一河二分的奇景。

舊道淤塞,新道淺窄,對於這二分的黃河,朝廷已經議了十年也沒議出結果。到底是復故道,還是開新道,誰也沒法定論。而在此時刻被派來治河,肩上重擔可想而知。

「把今日的數據匯總圖上。」隻看了沙盤一眼,沈括就開口吩咐。

一聲令下,十來個小吏、匠人都忙碌了起來。一部分計算數據,另一部分則聽從指揮,捏出地理形貌。這也是大半年來,一群人的首要的任務。

沒錯,沈括半年來隻是修復河堤,研究地理,還未開始正式修河。而這「怠慢」,已經惹得天子和朝廷諸公動怒了。

「都水使,現在不是畫沙盤的時候吧?」也沒吃飯,郭縣令瞧著忙碌的眾人,實在忍不住開口,「朝廷已經有意堵住舊道,讓黃河自新道入海。如何合攏舊道,加固新道,才是重中之重。畫沙盤豈不耽誤時間?」

這也是郭縣令最憂心的事情。他的縣可是在舊道範疇內,若是能讓黃河改走新道,對於他的壓力可是小了不少。現在這位沈都水卻根本不理朝廷命令,難不成還想疏通舊道?兩條河道一起修,可是萬萬辦不下來的!

「新道不穩,絕不能閉塞舊道。」沈括聽到這話,不由皺起了眉頭,「我已上書天子,闡明此事。」

闡明就有用嗎?郭縣令更焦急了:「朝廷欲以天險拒遼國,這黃河水道,自然也要拱衛京畿。若是北流,豈不入遼國境內了,還有何險可守?都水使不可自誤啊!」

若隻是修河道,何必如此麻煩?還不是天子和朝廷諸公想要以天險遏製遼國,再添一層屏障。也正因此,他們必然會希望河水東流,走新河道,而非北流的舊道。這麼明白的事情,這沈括還要違命,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聞言,沈括盯住了那縣令,冷冷道:「河北乃是北地屏障,河南乃是中原腹地。若是擅自動河道,一旦發水,兩地盡毀,還談什麼天險?再險也要有人來守,百十萬流民難道能讓國朝安定嗎?」

這話頓時讓郭縣令噤聲。他也是一縣之長,有守土安民之責。若是黃河真出問題了,他可是難辭其咎。隻是這般義正詞嚴,真能擔下這禍害了北地百載餘,三五年一潰堤的大河嗎?若是修不好,還不是要貶斥流放,攤上個罵名。

郭縣令越想越是憂心忡忡,沈括卻不理他,再次轉向了沙盤,認真看了起來。當年商胡決口時,尚且年幼的他曾親自前往,見識到了極為高超的三節下埽合龍門法,也被滾滾大河的威勢震懾。他別旁人都更清楚黃河的危險,也明白朝中「開河如放火,不開河如失火」之言的由來。

然而時值此刻,倒懸的黃河已經成了頭上的利刃。難不成要仿效仁宗朝,爭執內鬥十數載,最後倉促修河,致使一夜潰堤嗎?兩害相加,自然要取其輕。為了禦敵而放棄北道,實乃取死之道。他既然來了,就不打算讓步。視察河道,檢視水文,乃至造出模型,測驗方案的可行性,為的不正是能少死些人,讓沿河百姓少受水患嗎?

瞧了一會兒,沈括轉頭對身邊吏員道:「那犁沙船的實驗可有進展了?」

那小吏立刻道:「加重鐵爪分量,仍不堪大用。揚起的泥沙還是會在下遊堆積,反而威脅堤岸。」

沈括不由嘆了口氣:「若是如此,這犁沙就不如挖沙,疏浚河道,不如疏浚入海口。」

在來到大名府後,沈括就命人挖了一條小河,模擬出黃河的地理水貌,再以玻璃為壁,可以直觀的觀測幾種清淤手段的可行性。犁沙船就是其中一種,乃是一個選人呈上的疏浚河道之法。具體就是把鐵龍爪掛在船底,以鐵爪揚起泥沙,使得沉積的淤泥順流直下,從而疏浚河道,減少潰堤的隱患。

這法子得到了王安石的大力推崇,想要營造「浚川杷」來揚沙清河。沈括卻不是盲從之人,立刻命人製了尺餘長的小船,掛上鐵爪,先在實驗用的河道上拖行揚沙。結果卻大不如人意。鐵爪是能一時揚起沙塵,但是順流飄上些時候,就會再次沉積,根本達不到泥沙入海的目的。而且拖動鐵爪時,若是水深,則杷不能見底,若是水淺,則杷深陷泥中,難以拖拽。如此一來更是費時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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