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1 / 2)
從寢宮出來時,連星茗專程去找了一趟連玥,將白羿帶來的土藥方交給連玥。
連玥眼眶微紅看了手中藥方許久,輕聲道:「星星,他是身穿喪服趕赴邊關的麼。」
連星茗抿唇,聲音沙啞。
「是。」
連玥麵色發白深深閉了下眼,再睜眼時妥善將藥方收好,溫柔笑著轉麵看向遠處的摘星閣,「自從你離開後,再也沒有人攙扶皇姐上摘星閣了。」
連星茗道:「以後讓三皇弟攙你上去。」
連玥「噗」一下笑出聲來,轉麵道:「星星每次醋起來,都讓皇姐猝不及防。」
連星茗道:「都是弟弟有什麼不同。」
連玥笑道:「自然是不同的,星星隻有一個,是皇姐獨一無二的小星星。」
「……」
連星茗扯唇笑了笑。
這時候宮人焦急前來通傳,說三皇子厭學,又躲起來了。連星茗聽之驚奇,莫名道:「四歲的小孩學什麼東西,能讓他厭學?」
連玥抿了抿唇,長嘆一口氣,「吩咐下去不必再找了,我知曉三皇弟在哪兒。」
宮人連聲應是,恭敬告退。
他們來到了金鑾殿前,這裡是父皇與大臣們上早朝的地方。如今是正午時分,殿前有禦林軍嚴加駐守,連玥拿出令牌越過宮中防備線,徑直朝著金鑾殿後走去。
看她這個行進方向,連星茗大概也清楚三皇弟躲在哪兒了。
金鑾殿後有一處假山流水橋,橋下有中空之地,若不浸入流水中很難發現此處別有洞天——他和白羿年幼不懂事時經常會躲在裡麵偷笑,看著宮人在外焦急尋找,每一次都皇姐找到他們。
連玥探身,小聲喊:「三皇弟?」
連星茗驚詫偏眸看她。
以往皇姐叫他時,都是叫「星星」,從來沒有叫過「二皇弟」這種比較生疏的稱呼。見連玥提起裙擺要下水,這可是冬天啊,皇姐這個身子骨入水恐會生病,連星茗躍入湖中靴底輕點湖麵,從橋洞下拽起一人後領口,返回地上。
又鬆開手。
那小孩「噗通」一下子坐在地上,身上濕漉漉,愣頭愣腦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自然是三皇子連曙。
連星茗的長相肖母,一雙桃花眼波光粼粼,一顰一笑都像沾血的紅梅般勾魂攝魄。連玥的長相肖父,姿容平平無奇,隻一雙眼睛柔和清澈。而連曙的長相,則更像是父母雙方結合,白白淨淨,圓嘟嘟的像年畫娃娃般可愛。
連玥道:「三皇弟,快來見過你皇兄。你的名字還是他取的呢。」
連曙臉龐霎時紅透,好奇偷偷看著連星茗,才反應過來,爬起來行禮。
連星茗微笑道:「不必了。」他看向連曙的眼神顯得很親和,卻又實在疏離,退後一步避開這禮,轉眼道:「我得回蓬萊仙島了。」
連玥一愣,「不再歇幾日嗎?」
連星茗搖頭道:「探親假隻有四天,來回就已經耗去不少時間。」說罷他行了個禮,轉身要走,連玥連忙跟上,「我送送你。」
她轉身吩咐宮人,有眼色的宮人們立即將連曙裹上狐裘,抱起來。連曙看著兩人有說有笑遠去的背影,臉色發白低聲道:「嬤嬤,為什麼皇姐與皇兄好像都不喜我?父皇與母後也對我從無笑臉。」
「時局使然,這不是您的過錯。」
嬤嬤恭敬道:「三殿下,今日的兵書還未看完,您該去書閣了。」
……
……
連星茗這次返鄉,又有不少新的感悟,從前他會將許多時間消耗在皇宮中。這一次他特地趕早返程,並未乘坐修仙法器,而是借用人界的租賃馬匹一路趕回,近距離觀察民情。
一路蕭條。
即便此處遠離邊關,可民眾受戰事所累,依舊惴惴不安,最明顯的就是因戰事而飆升的物價,導致許多人都吃不飽穿不暖。
連星茗將身上所攜帶的一切財物盡數當賣,從前在酒樓下小賭桌舍不得拿出作押注的玉佩,同樣也被當賣,換了不少米油,沿路分發給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難民們。
越臨近蓬萊仙島,他心中便越艱澀。
仙島海灘上。
海麵飄著浮冰,寒霜滲入大海。
遙遙可見有謫仙之影立於前方,白袍若裹上銀霜,傅寄秋的肩頭蓄起了一層薄薄的雪霜,也不知道在此等候了多長時間。連星茗臨近海島時從通行法器上躍下,靴底距離冰麵有一小段距離,踏著冰麵緩緩走了過去。
傅寄秋抬步迎上來。
「冷不冷。」
連星茗修仙四年有餘,早就能夠以靈氣護體,再察覺不到四季更迭。他笑道:「不冷。倒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想等你回來。」傅寄秋牽起他的手腕,將他扶下冰麵,問:「見到白羿了?」
連星茗點了點頭,笑道:「我說他怎麼好幾年不來看我,原來是去參軍了。參軍好啊,參軍好,正好磨練掉他一身富家子弟的毛病。」
兩人一路無話走回庭院,一路上傅寄秋都欲言又止,幾次想要開口說話。
連星茗目不斜視。
等站到了庭院前,他都要推門進去時,傅寄秋喊住了他,耳根微紅看向旁側。
「我有東西想要給你。」
見傅寄秋轉動儲物戒,連星茗抿了下唇,開口:「師兄。」
傅寄秋動作一頓,偏眸看來。
自從那一次歷練之後,連星茗便總是要調笑著喚他「阿檀」,已經很久沒有聽他叫過師兄了。傅寄秋放下手,微微俯下身耐心:「嗯?」
連星茗不看他,垂著眼簾看著地麵。
「我知道你要給我什麼。」
「……」
「從前總是叫師兄阿檀,是搖光不懂事,覺著好玩便亂叫了。許讓師兄誤會了,謝過師兄好意,你要給的東西我不能收。」連星茗依然盯著地麵,唇角繃緊道:「不太合適。」
傅寄秋呼吸都滯住了,許久他才出聲,聲音泛著嘶啞:「……不太合適,是何意?」
連星茗道:「就是,不合適。」
傅寄秋將身形俯得更低,道:「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連星茗停頓許久,抬眸時眼角彎彎,與他對視笑道:「師兄,我訂親了。」
距離這樣近,能夠明顯看見傅寄秋瞳孔緊縮了一瞬,臉色也慘白。連星茗不敢再多看他,轉身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門合上。
漫天薄雪落在了傅寄秋的眉梢上,他緊緊抿著唇,手心死死攥著那枚清澈的玉髓。
不知道多長時間後,腥血順著玉髓滴落在白雪中,他在連星茗的院門前站了足足一夜,最後已然被玉髓鋒利的邊緣刺到滿手猩紅,鬆手時玉髓化為粉塵,墜入血窪中。
這座庭院設置有隔音結界,從外麵聽,裡麵一片寂靜。殊不知錚錚琴音同樣響了徹夜,直到天明時,連星茗才靜默垂下了遍布傷痕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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