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天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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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時收結的動作一頓。

過了片刻,他鬆開齒間雪白的傀線,抬起頭,撞上了塵不到低垂的眸光。

他背抵著牆,在那片眸光裡靜了一會兒,又輕眨了眼移開視線:「裝的,你明明看得出來。」

「為什麼要裝?」

你明明也知道。

聞時動了一下嘴唇,卻沒出聲。

「怕我生氣,怕被算賬?」塵不到的嗓音低低沉沉。

這間屋子其實很大,他們的說話聲卻隻在這一隅,方寸之間,除了彼此,誰也聽不清。

就像隻照一圈的燈燭。

聞時手搭在曲著的膝蓋上,傀線長長短短地垂掛下來。他無意識地撥了一下,應聲道:「嗯。」

「那為什麼又不裝了。」

聞時抿著唇,沒有立刻回答。

過了好久,他才出聲道:「因為再來一次我還是這樣。」

命都是你給的,走一趟無相門又算什麼?

「再來多少次都是這樣。」

他聲音很沉。因為偏開了臉,脖頸的線條被拉得清晰又緊繃,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執拗,好像誰都扭轉不了。

但當他說完這句轉過臉來,抬頭看向塵不到。漆黑的眼珠裡帶著藥浴未散的熱氣,微亮而潮濕……

那種骨子裡的鋒利棱角忽然就轉化成了一層薄薄的殼。他裹著那層一戳就破的殼,目光一轉不轉地看著塵不到。

他的語氣還是固執,嗓音還是又沉又低,隻是多了些別的東西。

他蜷了一下垂著的手指,傀線在燈下的長影晃了晃,說:「隨你怎麼算賬。」

晃動的線影落在塵不到眼裡,像被風驚擾的燈火。

他忽然垂下眸光,伸手去勾了聞時手指間垂下的傀線,將它們收直,不再胡亂晃動。

聞時跟著看向自己的手指,任由麵前這個人理了傀線。

下一秒,那隻手纏著根本理不清的長線扣進他的指縫裡。他眨了一下眼,下巴就被人輕捏著抬起來。

溫熱的呼吸輕打在他微張的唇縫裡,塵不到的口勿就那樣落了下來。

……

其實哪有什麼算賬?

哪舍得算賬。

隻是心疼太過,想讓這人從此長了教訓,再別做任何莽撞事,再別落下一點傷口和痛處。

偏偏打不得、斥不了……

無從下手,無可奈何。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

***

這個口勿綿長而糾葛,起初是有些重的,後來慢慢變得溫柔親昵起來。

某一刻,塵不到忽然聽見了聞時的聲音,似乎是問了一句:「你喜歡我麼。」

他微微讓開毫厘,低聲道:「這是什麼傻問題。」

聞時背抵牆壁半闔著眼,偏開頭緩了一會兒呼吸,才轉過臉來,眸光裡是眼睫交錯濃長的陰影:「什麼?」

「剛剛問的那句。」塵不到說。

「我沒有。」

「你說……」塵不到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那時候聞時抓著他的手臂,正回應著他。怎麼說得了話。

他垂眸看見了兩人手上相纏的傀線,終於明白了那句問話的來處。那是聞時心裡某一瞬閃過的念頭,因為傀線的關係,讓他聽了過去。

聞時也看向了傀線,跟著反應過來。

他脖頸到耳後是一片血色,不知是因為接口勿,還是因為被塵不到聽見了那句話。

他垂眸看著傀線,就要把纏著線的手收回去。

剛要動,就被塵不到扣緊了。

「為什麼會這麼問?」

為什麼呢?

聞時想。

因為自始至終這個人都對他太好了。好到他有時候分不清,對方究竟是慣著他,還是喜歡他。

因為想不明白對方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又是為什麼會喜歡他。

因為還缺一點足夠區分的東西。

他想要一些足夠區分的東西。

聞時始終沒有開口。

他從來如此,說出來的和心裡想的總是不一樣,他總是悶著,總是說不出想要什麼。

這種脾氣,換成任何人可能都忍受不了太久吧。

但是塵不到聽見了。

他從不開口,但塵不到總能聽見。

哪怕沒有那些牽連的傀線,僅僅是看著他的眼睛。

聞時的眉眼其實生得並不柔和,是那種帶著鋒利感的好看,不笑的時候常像是冷眼旁觀,笑起來卻是另一番樣子。

至於現在,那雙眼睛裡蒙著潮濕的水霧,還有未退的情潮。除了塵不到,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看見。

塵不到勾著傀線,看著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睛,聽見聞時無聲地說想要什麼。

那一刻,他身上有著最為矛盾的氣質。

最克製又最直白,冷淡又有著欲·望,是隆冬裡盛滿茶爐擱在火舌尖的山雪。

「滿世界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哪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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