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南北傾覆之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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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卿相送出那一劍,站在城頭的西門便知道,山月城守不住了。

卿相當然不是什麼大劍修,這樣一個白衣書生,甚至說起來,都不是劍修。

他是酒鬼,是書生,是大妖,是道人,但不是劍修。

隻是他剛好擁有一柄很好的劍。

西門背著刀,站在城頭之上,看著那樣一道如同極夜天光一般,帶著瑰麗的色彩,落向這座山月一劍的時候,便長嘆了一聲。

卿相的出手,是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的。

西門也是聽著以文化之天下這樣一句話長大的。

所以他也沒有想過,卿相真的會瘋到這種地步。

竹溪神色復雜地站在那裡,山月城主桑嵐看著滿城守軍,這是當初人間北方第一批來援的大軍,自青禾城那邊的西北諸城調集而來。

正是這些援軍,加上流雲劍宗與嶺南劍宗中間的諸多小修行之地的援助,這才使得山月能夠固守壁壘之內數月之久。

隻是很顯然,今日之後,便固守不住了。

桑嵐並未多說什麼,轉身便走下了城頭。

西門與竹溪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說什麼。

事實上,這樣一個世人女子城主心中的壓力,遠比他們要大得多。

他們依舊記得當初聽聞嶺南小九峰劍宗第二峰主桑山月戰死嶺南的時候,這個並未修行的女子在城頭向著南方群山看了多久。

最後這個女子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固守山月,一如所有人一樣沉默。

桑嵐一直向著城頭之下走了很久,才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城頭之上的西門與竹溪,這兩個天獄之人,在人間平和的時候,往往都是站在世人的對立麵的存在。

隻是到了最後,世人卻不得不依附著他們,才能在這些故事裡,掙紮著找到一些希望。

桑嵐長久地看著二人,最後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山月之事,便仰賴諸位了。」

西門並未說話,竹溪本就是山月城天獄的執掌者,與桑嵐交情更深一些,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城主盡快組織那些城中之人北去即可。」

桑嵐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匆匆而去。

城主當然是可以堅守城頭,作為一麵旗幟,至死方休的。

隻是在這樣的一個故事裡,麵對著南方叛軍與懸薜院的攻勢,顯然這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與其死在城頭,不如帶著世人一同離開這裡。

這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桑嵐才始離開城頭。

整個山月城那樣一處浩大的壁壘之上,便產生了一陣極為劇烈的震動。

西門低頭看向那些壁壘——那樣一柄劍已經插在了壁壘之上,有著無數裂紋正在沿著劍下的痕跡,向著四處蔓延而去。

竹溪則是看向了城中的大地,相比於山月壁壘那些緩慢蔓延的裂紋,城中那些街巷,那些曾經在山月懸垂天心之時,散發著幽幽光芒的乾淨的街巷,此刻卻是有著巨大的裂隙正在猙獰的張開著。

當初天工司鑄造這樣一座山月壁壘之城的時候,便是以這樣一處群山為基石,在城下,有著諸多機括運轉,將來自壁壘之上的壓力,盡數傳遞給那些山城內外的諸多山峰,雖然人間群山,好似各有根基,隻是往往那些大片的山峰,隻是地底山脈探出的一些峰頭而已。

哪怕是陳青山,當初在流雲山脈以北拔山,那也隻是折斷了一處露出人間的峰頭而已,那樣一處青山之下,連接著流雲山脈,以道人六疊之力,自然難以撼動。

這也是為何這樣一處壁壘,能夠在諸多術法之下,堅持這麼久的原因。

隻是很顯然,卿相的那一劍,卻是已經傷到了這樣一處地底山脈的山根,這才導致了壁壘未破,但是城中街巷卻已經開裂。

身為三劍三觀之下的書生,卿相當然有著打爛人間的能力。

隻是世人沒有想過,他真的敢打而已。

「院卿相真的瘋了。」

西門怔怔地看著那折返而去,落向了鳳棲嶺以北的某處山中,將要積蓄著力量再度而來的一劍。

這個背著斷刀的男人,也確實未曾想過,原來大風歷一千零四年的血李子,從來都不是在那些妖族之亂中。

反而是卿相,是這樣一個本該坐守南衣城的白衣卿相。

在山月群山與鳳棲嶺群山之間,那些更為低矮一些,反倒是像是平川一般的青山之中,有著諸多身影正在向著山月城而來。

一如洪水潮流,等待著大湖之堤潰塌的那一刻。

竹溪神色凝重地將目光從城中收了回來,突然裂開的人間,讓山月城的人們陷入了一片混亂,而城主府想要組織世人撤離,依舊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竹溪也隻能寄希望於那些世人聰明一些,看見裂隙之時,便逃出城去,而不是等到府衙那邊給出了確切的答案,才匆匆收拾著行李。

竹溪轉回頭來,與西門一同看向了那些山外之山,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他要瘋,那能怎麼辦?你入了大道,我也入了大道,隻是說來說去,麵對這樣一個人間大妖,你我的力量都是孱弱的。」

竹溪的話語其實很是講究,卿相有著諸多身份,隻是他並未說道人,隻說大妖,畢竟竹溪出身林梓觀,這樣一個函穀觀時代便聲名鵲起的古道門,大概總有些驕傲,於是不願意承認那樣一個確實是道門大修的書生的某些身份,隻剩下了大妖二字。

本來卿相對於南方的威脅,遠遠沒有這麼大的。

隻是叢刃身死,流雲劍宗自顧不暇,於是這樣一個書院院長,便真的沒有人能夠攔得下來了。

西門沉默了很久,緩緩自身後拔出了自己的斷刀來。

「難辦,當然也是要辦的。天獄之人哪怕再如何不討喜,終究我們是站在世人一麵的。」

竹溪輕聲說道:「是的。」

年近五十才入大道的竹溪,隻是三疊道修。

跨過不欺人間年少入大道,與最後拖延了半生才能入大道,自然是不一樣的。

三疊與五疊之間的差距,亦然足夠大,自然更不用說與卿相了。

隻是這個道人身周還是有著許多道文流轉。

「我有時候就會想」

竹溪的話語因為第二劍的到來而停頓了少許,那樣劍法拙劣的一劍,其上所蘊含的力量,卻是巨大的。

於是人間震顫。

一如嶺南某個小少年所想那樣,滿城倉皇,隻是卻沒有人離開這裡,所有人修行者與人間兵甲,都是默然的帶著惶恐,握緊了自己的武器,站在城頭之上,據守著即將破開缺口的壁壘。

竹溪停頓了少許,回頭看向裂口更加猙獰的人間長街,輕聲說道:「倘若當初,在嶺南的故事還未落向人間,我阻止了那樣一個白衣劍修,將某些令妖族惶恐的消息說出來,是否現而今故事便不會走到這裡來?」

西門沉默地站在那裡,或許也是在認真的想著。

南方叛亂,是有著諸多因素的。

譬如叢刃身死,譬如卿相倒戈,譬如巫甲北來。

但說來說去,或許當初最為關鍵的地方,便是因為妖族之事,導致整個南方守備失衡,北方亦是陷入短暫的動亂,這才導致了後來的一係列事情輕而易舉的發生。

西門認真地想了很久,看向竹溪,緩緩說道:「張小魚的那些事情,不在山月爆發,也會在白鹿,懸雪,那樣一些地方爆發。這是攔不住的。」

竹溪嘆息了一聲,什麼也沒有再說。

西門倒是苦笑了一聲,說道:「其實天下之事,罪責未必不是在我。」

畢竟南衣城三十萬青甲,便是在西門手裡丟掉的。

那才是整個南方,世俗兵力之中,最為重要的存在。

那一支青甲之軍,集道門之術與機括之術為一體,是修行界與人間接洽的存在,自然不是尋常兵甲能夠比擬的。

竹溪嘆息著說道:「在誰都是一樣的,劍來了。」

西門回頭看向鳳棲嶺。

那樣一柄青紅之劍,帶著不可抵禦的天地元氣與道韻,穿過了人間,悍然釘在了山月壁壘之上。

於是萬般碎裂。

於是無數劍光隨之而來。

自豁口之中不留退路地穿梭而去。

雲胡不知坐在南衣城的橋頭,握著一本拿反了的書,靜靜地歪頭看著人間暮色。

今日風裡的意味,或許確實過於喧囂了。

這個書生似乎並不想去想得太多,於是低下了頭來,安靜地看著手中的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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