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陳鶴的天衍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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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鶴咳了好幾天之後,終於好起來了。

南德曲覺得他燉的那些蘿卜功不可沒。

隻是陳鶴好起來了,南德曲卻好像又發燒了。

這個劍修在南衣城當了二十多年的世人,都沒有著過涼,直到那天看著陳鶴從大棉被裡鑽了出來,抱著爐子出門看著門外的熱鬧的時候,突然有些渾身酸痛。

南德曲這才意識到,自己也受涼了。

原來修行者哪怕裝世人裝得再像,終究也不會是世人。

南德曲好像有些遲鈍的領悟到了這樣一個道理。

陳鶴回過頭來的時候,便看見南德曲已經鑽進了那床大棉被裡,就像自己一樣,縮在爐子前烤著火,發著汗。

這讓陳鶴發了好一陣的呆,直到聽見了南德曲像他一樣咳得做豬叫,才反應過來南德曲也著涼了。

不過大概劍修的毅力要堅韌一些。

南德曲雖然著涼了,在烤了一陣火之後,卻還是堅持著,要去極都的宮外看看。

畢竟按照前幾日聽到的消息,大概便是在今日,北台會在極都風雪承天台登基為帝,而後揮師北伐槐都——哪怕是陳鶴和南德曲,都聽說了一些槐安的動靜,南方叛亂之事,黃粱之事,這導致了整個槐安的兵力分布,整體都在向著南方傾斜而去。

陳鶴雖然有些擔心南德曲這副裹著大棉被的模樣,會不會走到路上就昏死過去,隻是看著這個男人一麵咳嗽著,一麵堅持著扶著牆要出去,陳鶴倒也是沒有再說什麼,在爐前煮了一大罐薑湯,而後戴了帽子,戴了耳遮,便扶著南德曲出了門。

這個曾經的人間劍修大概確實已經燒得神誌不清,被陳鶴攙扶著走在路上的時候,還在那裡搖頭晃腦的哼著你總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

給陳鶴都整迷糊了。

「你在唱什麼?」

「我懷念我那柄落在了阿彌寺山下的劍。」

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的,當然不一定要是人,可以是一輛車,也可以是一柄劍。

陳鶴惆悵地說道:「當時要你撿你又不撿。」

「我哪知道日後會這麼後悔呢?」

陳鶴默然無語。

整個極都的人都在風雪裡走著,大概是要去看看熱鬧。

那些風雪長街裡極為擁擠,就像是一條結冰的大河,明明已經阻塞難行,但是上遊的水還是滔滔地淌來,於是卷著無數冰渣,帶著浩大的聲響,穿過河道而去。

陳鶴有時覺得他們像是去寺廟裡給神河祈福一樣。

隻是那些極都世人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虔誠的神色,大多是冷笑著的。

大約是想看看那一個年輕的帝王的笑話。

與之對比之下,陳鶴臉上的新奇,南德曲臉上的紅暈與迷糊,反倒顯得極為突兀。

陳鶴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於是也齜牙咧嘴的冷笑著。

笑著笑著便感覺到有雙手伸進了自己的脖子裡。

陳鶴嚇得一縮脖子,轉頭看去,隻見南德曲正在那裡很是認真的掏著。

「你在做什麼?」

南德曲想了想,說道:「幫你掏冰渣啊。」

「?」

見陳鶴有些不理解,南德曲咳嗽了兩聲,縮回手來,指著二人頭頂上那些懸著冰溜子的屋簷。

「難道不是有冰溜子掉你脖子裡麵了嗎?不然你表情為什麼這麼猙獰?」

「」

可惜南德曲不是一個著涼的呆萌的三十六歲的女人,而是一個男人。

不然這一幕大概也別有趣味。

陳鶴有些惋惜地想著。

所以當初陳草木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會在那些愛情的故事裡,毫不留戀的走出來的呢?

陳鶴嘆著氣。

「你總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

陳鶴也哼起了曲子。

盡管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在哪裡聽過這樣的曲子了。

就像當初那些什麼——我是個沉默不語的靠著牆壁曬太陽的過客。

又或者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諸如此類種種一樣。

陳鶴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就是會唱。

他有時還會唱一些自己都聽不懂的東西,比如什麼——門門宗都走句鄧累俯臥盆,似錯穩不對,怎穩似怎。

不過大概現而今,陳鶴還是更喜歡這首曲子一些,於是攙扶著南德曲,邊走邊哼唱著。

「我卻是多麼多麼多麼的寂寞。」

風雪承天台在皇宮以西,某處極為靠近人間西極的風雪山巔之上。

對於這樣一個風雪之國而言,數千年來的歷代帝王,一生必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在承天台上受封登基。

整個極都的世人都在那種風雪迷蒙,卻也瑰麗絢爛的色調之中,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這裡。

那些青甲已經將整個雪山都圍了起來,隻留下了一條向著山巔而去的寬闊的冰雪長階。

北台大概會從那裡,一點點的攀登上去。

而後從那個叫做倒春寒的帝王手裡,接過屬於這片風雪國度的帝權象征——那是一枝頂著冰雪蓮花的權杖。

陳鶴湊在了人群邊緣,伸著脖子越過風雪和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嘗試去看看北台是否已經出現在了山腳下。

可惜人頭攢動,陳鶴卻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倒是吵著吵著要來看北台登基的南德曲,卻是安靜地靠在城西的某處街頭的簷柱下,長久的看著這個在那裡探頭探腦的年輕人。

陳鶴一直過了許久,才看見了南德曲這種極為怪異的行為,下意識的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臉。

「我臉上又沒長桃花,你盯著我做什麼?」

南德曲聽著陳鶴的質問,倒是轉過了頭去,看著人間風雪,輕聲笑了笑,又低著頭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因為我發現我好像還是第一次看清了你的臉。」

南德曲一麵咳嗽著,一麵斷斷續續的說著。

陳鶴愣了一愣,看著裹著大棉被,靠著柱子咳得像是一個肥胖的竹節蟲一樣的南德曲,古怪地說道:「難道過往你都看不清我的臉?」

南德曲咳了許久,站直了月要,眯著眼睛看著陳鶴,而後輕聲說道:「看得清,但是有時候總有一種很是奇怪的感覺」

南德曲說著皺起了眉頭,伸手撓著癢,隻可惜大概一直撓不到位置,於是越撓越難受,隻是南德曲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就是這樣的。」

陳鶴疑惑的看著這個三十六歲的男人。

「哪樣?」

「撓癢。」

「」

也許是隔靴搔癢。

也許是隔著血肉搔癢。

有些東西,大概確實是很難描述的。

於是看命運的人隻能坐在船頭拿著衣角伸手在風裡,說著你看,這便是我們對命運具象化的簡單描述。

於是南德曲說著我好像看清你的臉了。

這個劍修最後又補充了一句。

「你好像是真的腳踏實地的踩在人間了。」

南德曲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這個年輕人前段時間感冒了,大鼻涕呼啦啦的梭著。

陳鶴轉回了頭去,輕聲笑著說道:「我不是腳踏實地的踩在人間,難道還是踩在天上的嗎?」

南德曲聳了聳肩,打了個噴嚏,沒有說什麼。

被人遺忘的莊白衣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靠在小院子的門上,在那裡安靜的看著突然安靜了下來的風雪人間。

極都的人們都去了西麵,於是連風雪都寥落了幾分。

有個道人默默的踩著風雪走了過來。

這個打斷了北台的腿,也打斷了南島的腿,名叫江茱萸的道人,本該出現在城西那邊,看著那個被他們推湧至此的年輕人去做這個風雪國度的帝王。

隻是不知為何,他卻沒有去那邊,而是來到了這裡,看著這個被北台從高山風雪裡撿回來的男人。

「你看起來好像有些惆悵。」

江茱萸停在院前,抬頭看著那個風雪裡掛著冰溜子的燈籠,又低頭看著這個境界很高,但是現而今卻是佛音纏身的劍修。

阿彌寺雖然已經死了近千年。

隻是終究那是曾經的四大修行之地之一,與函穀觀磨劍崖齊名的存在。

莊白衣在強行登臨的過程裡,自然受到了很是沉重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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