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且叩且行的少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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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觀當然不會有多少人。

天下大修之地,除了流雲劍宗,往往都不會有多少人。

一如當初秋溪兒在靜思湖與南島所說的那樣。

天地根來自大道對於世人的眷顧。

天地沒有情感,但是世人卻能夠從這樣的東西之中,看出一種叫做厚此薄彼的詞來。

顧文之很顯然也是被優待的人。

盡管他不如陳青山,甚至還被那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師兄嘲諷說境界不夠就努力修行,不要學著他們打打殺殺。

隻是這個道人卻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道之修。

越過那些山雪,有些山是青色,有些山是灰色的,但是向西而去的路途裡,所經過的那些山,在頭頂都是白色的,越靠近那邊,白色就會越多,直到覆蓋半邊青山。

鹿鳴的風雪被那些山攔在了那裡。

這個來自出身懸薜院青牛院的道人默默地登上了山河觀西麵的那些群峰,站在那裡遠眺著風雪之國。

這樣一處國度自然依舊是孤獨的。

孤獨到佛門在其間生滅,都是一件不惹人注意的事。

顧文之在那裡有些出神的看著。

某個穿著白色僧袍的人緩緩走了上來,停在了這個道人身旁,微微笑著,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而後輕聲問道:「觀主可還好?」

道人回過神來,看著這個大和尚,連忙回了一禮。

「大師。」

至於觀主。

顧文之輕嘆了一聲,說道:「觀主離觀而去,已經一年了,大約是不會回來了。」

白衣和尚笑了笑,說道:「觀主不在,你師父自然便是觀主。」

顧文之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隻是世人大概不會喜歡聽見白觀主這三個字。」

天下不姓謝,天下也不姓白。

白衣和尚看向人間遠山風雪,緩緩說道:「白衣也姓白。」

「那是劍宗的事了。」

「是誰的事有什麼關係呢?倘若因為姓白,便要避某些忌諱,那他白風雨還是人,難道世人從此便高聲疾呼,我不做人啦?」

顧文之低頭笑了起來,緩緩說道:「以前之聽說過大師的名字,卻未想過原來大師也是人間有趣之人。」

白衣和尚微微笑道:「鹿鳴向來孤寂,自然需要給自己找些有趣的事。」

所以耳朵痛,腳也痛。

顧文之嘆息著說道:「大師倒是清閒,不像觀裡,總是吵吵鬧鬧,你要破門,他要點火,我們想安生,都安生不起來。」

和尚笑道:「其實都是一樣的。」

顧文之還想說些什麼,卻是驀然挑了挑眉,回頭看向那些山雪之色的東麵。

蕉鹿大師亦是回頭看了過去。

那裡有個負劍少年,正在山雪色之中,一步一叩,無比虔誠地向著這邊而來。

雖然隔得很遠,但是顧文之還是看見了少年那滿是泥濘的四肢,與一片漆黑的額頭。

這個道人看了許久,又看向了一旁的和尚。

這樣的禮節,不是禮神,便是禮佛。

向著鹿鳴而來,自然便隻有禮佛了。

「聽說大師這些年一直在等待有緣人,是否便是那個少年?」

蕉鹿大師神色平淡,說道:「有緣人已入阿彌寺。」

顧文之臉上閃過了一些驚詫的神色。

「何時之事?」

「七月之時。」

於是顧文之下意識地想起了另一個少年。

隻可惜二人他都不認識。

蕉鹿大師臉上倒是有些感嘆,輕聲說道:「你看見他背後的劍了嗎?」

顧文之自然不是瞎子,說道:「如何?」

蕉鹿大師緩緩說道:「那裡曾經有可能背著的是方寸。」

這個道人明白了什麼,再回頭看著山雪色裡一步一叩的少年之時,眸中有了些了然之色。

「原來是人間劍宗的胡蘆。隻可惜他命不太好,遇上人間劍宗盛極而衰之時。」

蕉鹿大師笑了笑,說道:「為什麼不是人間劍宗命不好,遇上了這樣一個少年呢?」

顧文之看向和尚,說道:「大師什麼意思?」

白衣和尚唏噓地說道:「人間劍宗的傳承之劍,便是在他手裡放下了。」

顧文之依舊有些不解。

「什麼傳承之劍?那一柄磨劍崖的方寸?」

蕉鹿大師微微一笑。

「紅中。」

和尚一襲白色僧袍立於依稀山雪山風裡,很是唏噓地說道。

「大風歷一千零三年,叢刃要他打出的那個紅中。那場牌局他輸得一塌糊塗,於是開始懷疑打紅中是否是對的。」

「從那時開始,便已經注定了一些故事的結局。」

顧文之當然不知道這些事情,也不清楚這和尚是從哪裡知道的這些事情。

隻是有些狐疑地看著他,問道:「人間劍宗的傳承之劍便是紅中?」

蕉鹿大師誠懇地說道:「為什麼不呢?」

顧文之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人間劍宗的傳承之劍應該是人間」

這個道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見蕉鹿大師輕聲笑著。

「當然也可以。」

顧文之好像明白了什麼,看著蕉鹿大師說道:「所以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的傳承之劍,隻是世人各自的看法而已。」

蕉鹿大師微微一笑,說道:「也許真的有呢?」

也許真的便是那一隻紅中。

少年負劍一步一叩而來,看著站在那裡微微笑著的和尚,和神色好奇的道人,站直了身子。

「人間劍修胡蘆,見過二位前輩。」

蕉鹿大師雙手合十,唱了一聲佛號微笑道。

「阿彌陀佛,施主這聲前輩倒是叫得小僧惶恐了。」

額頭黢黑的少年有些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蕉鹿大師輕聲笑道:「叢刃前輩也算得上佛門前輩,小僧見施主應該叫前輩才是。」

胡蘆沉默了少許,認真地說道:「叢刃已死,我也已經離開了劍宗,自然還是需要叫一聲前輩。」

人間劍修的意思,當然不隻是有人間劍宗劍修的意思。

這樣一個被人間劍宗占有了千年的名詞,在此後,將會繼續還給世人。

蕉鹿大師也未繼續堅持,微笑道:「善。」

一旁的顧文之一直在好奇地看著這個少年,看著他滿是人間泥土的膝頭,看著那沾滿雪水的四肢,也看著他黢黑的額頭。

「你這是在做什麼?」

胡蘆輕聲說道:「晚輩曾經犯下大錯,是以叩行贖罪而來。」

顧文之挑眉說道:「叩行贖罪?去哪裡?」

胡蘆認真地說道:「且行且問,或許風雪三千裡。」

顧文之回頭看著身後的風雪之國,又轉回頭來很是驚嘆地看著少年。

「風雪三千裡?這樣有什麼意義?我以為你是來尋找阿彌寺的。」

胡蘆緩緩說道:「天下生死之事,沒有往復的道理。尋得到阿彌寺,尋不到阿彌寺,並沒有什麼意義。」

顧文之說道:「既然生死之事不可往復,叩行風雪三千裡,又有什麼意義?」

胡蘆輕聲說道:「至誠可求心安。」

顧文之沒有再說什麼,豎掌身前,向少年還了一禮。

胡蘆也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在那些山雪道上,跪伏下來,雙手合十,虔誠地叩著大地的門,又站起來,向前一步,如此反復,緩緩向著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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