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遊篇 第四十八章 舌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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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國師監的上層都被驚動了。

巳午,國考封場,無關人士被驅離考場。之後不到一刻鍾,監查大堂就聚集了十數名祭酒、司監,以及好幾位前來旁聽的大人物。其中包括了國師監大祭酒廟若,前來私訪國考的玉妃豐雅,以及負責協管國考的興都司衙府鎮司豐順文。原本,玉妃與此事並不相關,但稍早前正好與廟若、豐順文在會麵,收到監查司的消息,便一起過來一看究竟了。

「太殿下到!」

不多時,連興民都來了。

在場的人無一不訝然,級別不夠的紛紛起立相迎,唯有廟若、玉妃和豐順文穩坐如泰山。廟若、玉妃自不必說了,豐順文乃興都司衙府鎮司,正二品文官,還是國舅,禦封的殿從侍郎,而興民雖是臨海府主,卻隻是三品,無論是輩分還是官等都要差一級,因而前者並不需怯他。另外,太殿的身份雖然尊貴,但卻不是實職,論實權,興民也遠不如豐順文。

興民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在與眾人一番客套後,以晚輩身份分別朝三人見禮,簡單地應付了幾句場麵話。廟若、豐順文的身份地位、立場擺在那,沒多說什麼,隻是簡單寒暄,倒是玉妃,頗為喜悅,拉著他噓寒問暖了一番。

「咳——」

各自入座,眼看人都到齊了,廟若一聲輕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回到正題上,「施祭酒,你這般著急召集大家,所謂何事?」

施禮明、杜雲崇二人對視一眼,當即就將事情始末敘述一遍,內容七分真三分假,言語憤慨、激烈,矛頭直指國考舞弊,又含沙射影,暗指他處。

眾人這才知曉其中緣由,然而卻無人做聲。在座的可不是外邊的愣頭青,職位最低的也是司監,地位大約相當於朝中的從六品,每一個都是老油條。雖然有個別的立場分明,但卻不急著表態,而是察言觀色,留意著大祭酒、興民、玉妃和豐順文幾人的反應。

然而,廟若、豐順文卻是穩坐如山,並沒有發言的意思。玉妃和興民倒是停止了閒聊,不過看起來也隻不過是因為不合場麵而已。再則說,倆人的身份是尊貴沒錯,在這裡卻沒有任何實職,坐一邊旁聽,確實也輪不到他們插嘴。

「簡直是豈有此理!」

杜雲崇繼續宣泄,怒發沖冠指天怒叱,「區區一個赴考末學,不僅硬闖考場,冒充考生,還口出不遜,侮辱前賢,根本就不將國法放在眼裡!根本就不把國師監放在眼裡!根本就不把師道放在眼裡!簡直無法無天!今日若不將他嚴懲,我國法我國師監顏麵何存——」字字慷概,聲聲激昂,他罵得起勁,口沫星子飛濺,儼然一副大義凜然的公憤模樣。

施禮明環顧一圈,見大部分人還是冷眼旁觀等待上麵廟若、豐順文發話的意思,無第三者接話,場景有點尷尬,於是打了個眼色。

隨後,便有人說話了。

「國考期間,竟然有這種事發生,聞所未聞……」

「嗯,我聽說,那學子是曲紅司監的學生?」

「有這事?這,不該啊……」

幾人議論紛紛。

廟若坐在主位上,卻是半闔眼皮,狀似假寐,沒有一點要說話的樣子。興民、玉妃各自喝茶,更是事不關己的架勢。

豐順文見此,終於發話了,「咳,既然你們監查司已經查明了真相,那麼直接將人驅逐了就是,還找我們來做什麼?」

施禮明一看正戲來了,立馬接過話,「大人,原本我等確實打算將人驅出考場,可是,曲紅司監不知是受人蠱惑,還是有別的緣由,卻一再阻撓,所以……」

「你是說,那學生還在考場?」

「是的。」

「這不胡鬧嗎?」豐順文一皺眉,「按照你們說的,他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闖進地字院,冒充考生,已經是重罪,你們就任由他胡來?」

「回大人,並非我等不願,隻是那曲紅司監……」

「夠了!」

豐順文一喝打斷他,「國考乃國之重事,不管是誰,觸犯了國考法規即是觸犯了國法,決不姑息!本官不管她是曲紅還是區黑,都不例外!」

施禮明看了廟若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

「沒有可是!」

豐順文一擺手,轉向廟若,「大祭酒,我聽聞那曲紅是您的學生,但我相信,這事與你絕無關係,不過為了避嫌,不如讓本官代勞,命人將人帶過來一問究竟,如何?」

廟若微微睜眼。

玉妃搶先一步,有些不悅,「嗬,豐大人,不至於吧?既然你都說了曲紅是大祭酒的學生,難道還能懷疑她參與舞弊不成?」

豐順文皺著眉頭,「娘娘,本官隻是依法行事,並無他意。」

玉妃諷刺道:「噢?依法行事?誰人不知曲紅司監是大祭酒的親傳門生,懷疑她,你是在懷疑大祭酒吧?還是覺得大祭酒教徒無方?」

這話一出,許多人都變了臉色。

豐順文的神情一冷,「娘娘!本官知道您向來尊崇大祭酒,但也請您注意言辭!」

「哼,本宮怎麼……」

「姨母。」

興民小聲提醒,「此事雖為國師監內務,卻有司衙協查,已經算是政務……」

玉妃聞言,麵色一變,『哼』一聲,不說話了。

豐順文不理她,又看向廟若,「不知大祭酒意下如何?」

「嗯——」

廟若的手指敲著椅子扶手,沉吟一下,卻是淡然道:「豐大人言之有理,那就勞煩豐大人了。」

「大祭酒言重了,本官職責所在,如有冒犯,還望大祭酒不要見怪才是。」嘴上客氣,豐順文一轉頭,臉色卻是一沉,「施祭酒!杜祭酒!」

「是。」

施禮明、杜雲崇一振,立馬回應。

豐順文大手一揮,「有子擾亂國考,違法犯亂,本官現命衙衛與你們同去,將其抓拿歸監!」

「是!」

施、杜二人暗喜,大聲領命。

「另外,若有人膽敢阻攔執法,同罪並處!」

「是!」

「慢著!」

豐順文在眾人注視下,語重心長,千叮又萬囑,「現在正值國考期間,你們行動要盡量保持安靜,不要驚擾了考場學子……」

施禮明、杜雲崇自然是連連答應。

不過,在這個時候,在座的卻有人分了神,看向後廳的方向。然後,越來越多人發現了什麼,注意力大半不在大堂了。

因為背對著的關係,豐順文還沒有發現,玉妃卻留意到了,她抬首一看,但見一個穿銀白旗袍的女子從後廳裡走出,從容地徑直行來。她一呆,然後瞥見旁邊的興民淡定地喝著茶,座上的廟若老神在在地打瞌,然後豐順文還在嚴正發言……

場景有些滑稽。

這一邊,豐順文在敦敦叮囑,施禮明、杜雲崇等人惟命是從,連連答應;而對麵,眾人看著女子進來,皆都表情古怪……

玉妃略感尷尬,素袖掩唇,「咳,咳——」

豐順文會錯了意,擺擺手,「好了,兩位快去快回……」

施禮明暗罵一聲囉嗦,應命正要離開,卻在轉身的一刻瞟到廟若身邊多了一個人,不自覺地定睛一看,然後就傻眼了。杜雲崇在他旁邊,並未留意,所以直到轉身走了幾步才發現異常,再回過頭看時,全場的氣氛已經變得相當詭異。

豐順文後知後覺,回頭一瞧,神色就僵住了。雖然與曲紅沒什麼交集,但豐順文自然認得她,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

曲紅卻是一臉恬靜,先向廟若行禮,再向眾人見禮,然後就慢條斯理地坐到廟若下手的一個空位上。整個過程,她不發一言,別人也就不怎麼敢說話,基本就是點頭尬笑。她確實可以這麼傲慢,且不說她百年一出的天才之名,國師監的編職獨立於朝綱之外,而司監等於是國師監的專師,隻要不犯事,除了聖人、天子,理論上是可以不看任何人麵色。實際上,她也確實如此,不然,以她在藥理上的造詣,早兩年就可以升任為國師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祭酒了。

施禮明、杜雲崇這下是徹底懵了,走不是,留也不是。

「曲祭酒啊,你來了正好。」

半響,還是廟若先打破了沉默,慢悠悠地道:「方才禮明和雲崇說你的學生在國考中舞弊犯禁,你要不要親自解釋一下?」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不是因為後麵那些話,而是那一聲『曲祭酒』。

「祭,祭酒?」

「啊?哎呀,瞧瞧老夫這腦子,竟然將這茬忘了。」廟若拍拍腦門,解釋道:「各位,曲紅司監過去兩年在南師監的表現非常出色,尤其在藥術編記方麵,為南師監做出了卓絕貢獻,得到了南師監眾祭酒的認可,已經被南師監推舉為新一任的祭酒。」

霎時,全場一片嘩然。

須知道,整個大興朝,祭酒的人數也不過百,幾乎每一個都是在各自學術領域中的大師級人物。

何謂大師?知識、經驗、閱歷、名望……,這些缺一不可,同時又都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所以,每當提起『大師』二字,普通人最常想起的就是一群老頭……,事實也確實如此。在國師監,有記載在案的祭酒,平均年齡就超過了50歲。

目前,國師監最年輕的祭酒紀錄保持者,並非別人,正是目前國師監的大祭酒廟若。然而,縱然廟若天縱奇才,也是在三十五歲時才完成的這一壯舉。

曲紅才多少歲?不過三十出頭!

眾人一個個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如果廟若所言不虛,那麼就意味著,曲紅將取代他,成為大興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祭酒!

而且,還是南師監推薦,這或許比國師監推薦更難!

國師監在東方陸洲設有四個分院,亦即東、南、西、北四個師監。這四個分院,在級別上低國師監一級,但卻擁有自身的一套地方體係。

這裡隻論晉升渠道,因為總額有限,分院的名額又本來就比國師監要少,所以競爭尤為激烈。其中又以祭酒為甚,四大分院的祭酒是補缺製,缺一個才會補一個,如果運氣不好,十年八年都未必會有一個空缺,爭搶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你說你一個國師監空降下來的司監,搶本地祭酒的名額?哪怕是天皇老子派下來的人,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淹了……

如果曲紅真得到了南師監的舉薦,很可能就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的能力,已經徹徹底底折服了南師監的眾多祭酒、司監。

這是什麼概念?

毫不誇張的說,基本等於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南師監……,整個國師監,除了廟若,恐怕沒有幾個人敢拍著心口說能夠做到。

何況,曲紅隻用了兩年時間。

眾人神色各異,全場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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