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朱唇(1 / 2)
直到師叔祖的再度關上了大殿的門,趙讓才回過神來。
他在腦子裡細細想了想剛才師叔祖說的問題。
其實這也不算是個問題,隻是聽起來有點奇怪,就連趙讓這樣恣意隨性的人一時半會兒都有些接受不了。
好在這樣的事情已經有過一次了。
上一次是他什麼都沒做,卻突然說他殺了人,下發了海捕文書,全北境通緝,生死無論。
這次是好不容易頂著風雪,爬到了白鶴山至高處,一樣什麼都沒做,卻忽然從單身漢變成了個有老婆的人!
前者不太好。
後者不太壞。
隻是好的也不多罷了。
青青這個姑娘,趙讓和她相處的越多,就覺得越看不透她。
到了現在,趙讓已經不奢望自己能看透他了,因為已經有些害怕她!
這種害怕來得很突然,很沒有原因和邏輯。興許是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是旁人漫不經心提起的什麼,就會使得趙讓生發出這樣的情緒來。
「唉……」
仰天張嘴嘆了口氣。
冰涼的雪花落進嘴裡,融化時的寒意讓趙讓精神一振。
看了看上山的方向,又回頭瞥了眼緊閉著門的呂祖大殿,他義無反顧地順著遠路走下去。
不得不說,修建白鶴山石階的人真有點道行在身!
下山明顯比上山要輕鬆得多,並且感覺上路程似乎也短了一大半。
趙讓甩著膀子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看到了領他上山的師姐。
「你一直在這裡等我?」
「代掌教命我在這裡等你的。」
趙讓臉色變了變,沒有了先前開口時的驚喜。
一個長得劃算不錯的姑娘,願意自己站在這裡等你,和她被人命令在這裡等你,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尤其這種命令是在不可違背時,趙讓甚至覺得有些屈辱。
所以他冷冷地反問道:
「代掌教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下山?」
師姐抿起嘴,沒有回答。
這神情仿佛在說:
「既然他是代掌教,那他自然會知道白鶴山上發生的一切事情。」
隨即右手虛引,領著趙讓朝旁側的岔路走去。
「這是去哪?」
趙讓不解地問道。
他清楚那位白鶴子的師弟,如今白鶴山的代掌教讓師姐站在這裡等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安排。
「去代掌教給你的準備的住處,你的妻子已經去了,正在等你。」
師姐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
實際上趙讓已經做好了她會把「妻子」二字咬得很重,以此來達到嘲諷他的目的的心理準備,可她並未這麼做。
但往往平靜中所蘊含的力量,要遠勝過翻天覆地的大吵大鬧。
這話就像一根筷子上未曾削乾淨的木刺,紮入了虎口。雖不致命,但始終讓人感到不舒服。
可趙讓突然反過來一想,這小師姐有什麼道理和立場來嘲諷自己?
先不論老婆的真假。
就算真有,又能如何?
相比於認識了許多年,互相交好的青青來說,剛認識幾個時辰的小師姐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人很多時候感覺遭受的嘲諷,實際上都是在和自己較勁。
「你們白鶴山也是可以結婚的對吧?」
趙讓沒話找話。
既然提起了「妻子」這個詞,乾脆就順著聊下去。
一言不發,反倒是自己露怯了似的。
趙讓雖已不覺得對方在刻意嘲諷自己,卻還沒有停下和自己的較勁。
「嗯,白鶴山道統繼承呂祖衣缽時,隻有乾道。後來從南地來了一位極厲害的師祖,帶來了坤道道統,這才開始招收女弟子。」
乾為男,坤為女。
但趙讓在意的並不是這個。
而是師姐話中的那句「從南地來了一位師祖。」
「白鶴山的坤道道統,是從南地傳來的?」
趙讓提高了聲調。
師姐回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什麼他對這件事如此在意。
趙讓見她點了點頭,便微微一笑。
師姐方才的詫異轉而又成了厭惡……
不過趙讓卻是在心裡已經有了一根線,可以把一顆一顆事端化作的珠子都串起來。
「到了,就是這裡。」
一處小院前,師姐停下腳步。
趙讓看了看,並未看出什麼特殊來,並且小院所處的位置也並不偏僻,周圍還有許多房舍。
山頂上風雪飄搖,山下卻是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的。
小院周圍的房舍門口都種著許多不知名的野花,門口兩側有木杆深深地插在土裡,上麵來回拉了幾條結實的細麻繩,許多洗乾淨的道袍搭在上麵晾曬。皂角在陽光下和秋風裡,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山野之氣,趙讓深吸一口,頗有些超物外的感覺。
「山間何事……」
「白鶴山沒有鬆樹,現在也到了秋天。」
趙讓正想感慨兩句,掉掉書袋子,突然就被師姐打斷,隻能尷尬的笑了笑。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三餐的話,會有人送來。有事就把屋子裡的那麵杏黃旗掛在院中的旗杆上,當值的同門看到了就會過來。」
「好的,多謝!」
師姐走的很利索,趙讓也沒再多廢話。
推開門就進了小院,一眼就看到了青青。
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穿著白鶴山上雜役們的短打,正在伺候東南角的一片番茄。
「你……」
汗珠掛在發絲上,難免淩亂。
青青渾不在意地用還算乾淨的手背和小臂抹了把額頭。
看到趙讓進來,指著放在屋門口屋簷下的一堆竹竿說道:
「給我拿兩根!」
趙讓還未適應青青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木訥地應了一聲,便走到那堆竹竿前,仔細打量了片刻,從中抽出他覺得最光滑、最筆挺的兩根。
「給!」
「你是故意作弄我?」
青青非但沒有感謝,反而厲聲質問道,弄得趙讓更加扌莫不著頭腦。
「作弄你什麼,不是你要兩根,這還是我精挑細選的!」
青青見趙讓說得認真,轉念再一想,他做出這樣的事也情有可原。
胡亂擺了擺手,示意趙讓挪開身子,自己從番茄地裡出來,走到那堆竹竿旁,一把抱起三分之一。
「你早說你要很多不就行了?兩根……」
趙讓搖頭抱怨道。
青青將懷裡的竹竿全都放在地頭後,才開口說道:
「你說喝兩瓶酒的時候,是真的喝兩瓶嗎?」
這一下噎的趙讓說不出話來,隻能移開話題,說道:
「你費勁弄這些番茄做什麼?」
青青忙著手裡的活兒,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也不知道是誰種的,我一進來就看東倒西歪……結了不少果子,不收拾收拾總覺得怪可惜的。」
趙讓笑著說道:
「看不出你還會做這個!」
番茄長到一定的高度,就得在每一棵根部旁側兩三寸的位置紮進去一根竹竿或木杆,然後將番茄的主要枝乾捆綁在上麵,為其結果提供支撐。
這活兒說難不難,但振作起來也不簡單。
獨木難支,每一棵番茄旁的竹竿,最後還得統一固定,不然維持不了多久,最後還是會一片東倒西歪……
青青一個人就把這片番茄地收拾的妥妥當當,趙讓心裡還是很有些佩服的!
不由得對這姑娘的好奇又多了幾分。
「終於好了,走!回屋說!」
青青拍拍手,從地裡出來拿起水缸上麵浮著的水瓢,給自己沖了沖手,又將眼神看向趙讓。
趙讓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本不想洗。
卻見青青眉毛一挑,透露出股「容不得商量」,隻好湊上前去,極不情願的將雙手沖了沖。
「說吧,你要說什麼?」
屋裡隻有外麵院子的一半大,陳設十分簡單,除了床以外,還有一張桌案,四個蒲團。桌案上放著幾卷經書,一套筆墨,茶具香爐等等。
趙讓盤腿在蒲團上坐下,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剛才一進院子,倒是有很多話要和青青說。結果伺候番茄的事一打岔,給他腦子卡住了。
「茶是新沏的。」
青青見趙讓坐在了蒲團上,便指著壺嘴還在冒著熱氣的茶壺說道。
「我還不渴。」
趙讓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