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悲歌【上】(1 / 2)
女人身段婀娜,步履輕盈的離開了房間。
她臨走時湊近趙讓耳邊輕輕說的那句話,令趙讓有些無措。
那三個條件,趙讓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但他心裡清楚,自己已經算是答應了。
因為女人拋出的價碼,他根本無法拒絕。
金鍾鏢局帶來的一百八十八口箱子中,全都裝著人,活人!
一百八十八口箱子,一百八十八個人,都是南地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
至於金鍾鏢局為何要花費這麼大的氣力,從南地運來一百八十八個人,她並沒有說。
當然也不必說。
隻要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這一百八十八個人,上白鶴山是為了什麼。
眼下白鶴子不在山中,白鶴山山門緊閉,一應事務全都由他那書呆子般的師弟負責,著實是個好時候,可以和羽衣裡應外合,在無聲無息間,控製住整個白鶴山上下,就此作為南地深深楔入北境的一塊跳板。
不過趙讓對那女人並沒有多少信任。
縱然她那「陰風」之毒的確有極不同尋常之處,但從嘴裡說出來的話和毒不一樣。
一種毒隻有一種解藥,一件事卻有千萬種說法。
人的話是最沒有定數的,因為它連著人的心。
趙讓撩開窗簾,發現外麵竟然下起了雨。
山上霧氣重,臨近破曉,的確是容易下雨。
這雨對趙讓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不但會打濕衣服,讓身子變得沉重,打濕的泥土所散發出來的氣味,還會讓他的鼻子發癢,忍不住想要打噴嚏。
對於一個需要隱秘探查箱子裡貨物的人來說,打噴嚏當然是最大的麻煩,其他倒還都是次要。
可即便如此,他也還得去。
趙讓必須得親自確定一下這些箱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這是女人提出來三個條件的基礎。
客棧中靜悄悄的。
在外玩樂的鏢師們還未歸來。
他們清楚後山的路況。
遇上這樣的大雨,笨重的大車,明日清晨是上不去的。
隻能等雲開霧散後,山路略微乾燥些,才能通行。
所以今夜他們可以更加放肆的喝酒、賭錢。
趙讓一出客棧,就覺得鼻子發癢……使勁揉了幾下,才算是忍住。
他並沒有從客棧的大廳直接去往後院,而是選擇從外麵繞一圈。
雨夜,狂風肆虐。
客棧之後的古道上寂靜無聲,唯有雨滴狠狠的砸在上麵,猶如鼓點般,敲擊著每一個未眠人的心。
就在他即將走到停放著大車的後院入口時,透過雨幕,忽然看到一個人影矗立。
趙讓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以求讓自己看的真切些。
但剛抹掉的雨水,轉瞬又被劈頭蓋臉的風吹來。
連帶著那個人影都變得飄忽不定,似幽靈般詭異。
不得已,趙讓隻能繼續往前走去。
又近了一丈的距離,他已經能感受到這道人影身上散發出的冷酷而決絕的氣息。
「這麼大的雨,你為什麼不打傘?」
趙讓站定腳步,一手遮在腦門上問道。
對麵的人咧嘴一笑。
他的牙齒很白,很大很整齊,在黑夜中極為矚目。
「你看我需要打傘嗎?」
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他的腦袋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毛,和他臉上濃密的絡腮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胡子和頭發差不多吧。」
趙讓沒留胡子,自然不知道留胡子的感覺。
但他的頭發已經全部濕透了,雨水順著發梢往下淌,順著脖頸流進衣服裡,透心涼。
先前他倆見麵時,趙讓不知道他是個禿子,因為他的腦袋上包著一塊汗巾,便隻記住了他臉上濃密的絡腮胡。
「你叫金什麼?」
金鍾鏢局的大鏢頭都姓金。
絡腮胡不屑的說道:
「你覺得我和金三兩是一路貨色?」
趙讓沒有回答。
畢竟這個問題並不重要,他說不說都行。
對於扌莫不清底細的對手,趙讓並不想激怒對方。
「金三兩渾身上下就一個好!」
絡腮胡接著說道。
「哪一個好?」
趙讓反問道。
「名字好!」
「他的本事和他的名字一樣,就隻有三兩!」
絡腮胡這話把趙讓逗樂了,笑的直不起月要來。
「看樣子你也認可這個說法!」
看到趙讓的表現,絡腮胡很是開心。
兩人在雨中一個說一個笑,完全不像是敵人,反而像是許久未見的摯友。
起碼在對於金三兩這個人的看法上,他們倆出奇的一致。
「我承認你說得對,他的確沒什麼本事。所以他靠什麼坐上副總鏢頭的位置的?」
絡腮胡環抱雙臂,回道:
「還是因為他的名字。」
「他姓金。」
趙讓說道。
絡腮胡點了點頭。
人不能決定自己的姓氏,但這種生來就有的東西,卻往往能決定人的一生。
聽起來極不公平,還很沒道理,但這個世道就是如此。
不過趙讓轉念一想,既然絡腮胡對金三兩如此不屑,那他對金鍾鏢局的歸屬又能有多少?
但他剛一動意,絡腮胡就將自己右手粗壯的食指豎在嘴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
「我要的你給不來,所以咱們之間沒有條件可以談。」
趙讓啞然半晌,終究緩緩點了點頭。
此刻風幾乎停了,雨仍未歇。
天上的烏雲被剛才的大風吹得很是稀薄,點點月光從縫隙中漏下,映在趙讓的刀鋒上,泛著寒意。
對麵的絡腮胡卻突然雙手合十於月匈,嘴裡吟誦了一句佛號,繼而將身上已經濕透的罩衣通脫下,露出裡麵一身黃色的袈裟。
脖子上帶著一串核桃大小的佛珠,在月光下同樣散發著不弱於刀鋒的寒意。
他的眼神也變得深邃如海,眸子裡仿佛貯藏著菩提樹的花開葉落,僅一眼就能洞察人心。
「佛門中人,也要涉足這種江湖恩怨?」
趙讓不解的問道。
絡腮胡淡然一笑。
他對於這個問題並不感到奇怪,因為他已經給不同的人,回答過很多次了。
「江湖於佛門,又有什麼分別?皆是人心之所向。」
聲音平和而堅定,如同晨鍾暮鼓,悠遠莊重。
趙讓眉頭緊鎖,沉吟片刻,說道:
「江湖紛爭擾擾,佛門清淨之地,哪裡能相提並論?」
絡腮胡的眼神突然落寞了幾分,透出一種深沉的光芒,緩緩說道:
「清淨我不來,我來不清淨。」
言畢,絡腮胡大喝一聲,一股強大的勁氣從他身上爆發出來,同時一道金色光柱沖天而起,瞬間將周圍的空間都籠罩在內。
趙讓被這股勁氣一沖,頓時感到身子一輕鬆,被這股無形之力推了出去。
「金鍾罩!」
絡腮胡的金鍾罩顯然和金三兩不是一個檔次!
金色佛光熠熠生輝,絡腮胡在這種光華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威嚴。
趙讓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此人的武道境界,遠遠淩駕於他。
不過他卻在這股勁氣震盪之中,察覺到一絲熟悉的味道。
再看絡腮胡脖子上碩大的佛珠,竟是已變得不真切起來。
趙讓記得在第一樓中時,釋定大師曾說,何時將有形的佛珠,化為無形,化入心中,便是成就了羅漢境。
連釋定大師自己都還剩下一半的佛珠,未曾消去,眼前這人,難道要比釋定大師更上層樓不成?
來不及多想,趙讓唯有出刀。
刀氣縱橫,比先前的狂風驟雨更加呼嘯,卷起地上濕潤的泥土。
絡腮胡周身金鍾罩光華大方,猶如一朵盛開的金色蓮花,護住周身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