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騎富貴到永安(1 / 2)
八月是秋天的,秋天是豐收的。
今年大玄風調雨順,就算是不事農活的王公貴族也知道今天會是個豐收之年。
皇帝在朝會的時候聽到大臣們上奏今年定是個大豐之年,也是龍顏大悅。
不過待到他下朝後回到禦書房,卻盯著桌上的一封書信沉默不語。
在旁邊斟茶的總管太監黃公公黃裘有些緊張。
這封信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到了,剛到的時候皇帝很高興,特別高興,甚至在禦書房裡看完後就浮了一大白。
但是過了半月,皇帝又拿出來這封信看,此後幾乎是每天看一遍,而且每次看完後都會問一些他不敢回答的問題。
沉默的皇帝拿起茶杯將呷了一口熱茶,又嘆了口氣,開口問道:「黃裘啊,秦國公家的公子還沒到永安城嗎?」
「回陛下,永安城各城門都還未得到消息。」剛放下茶壺的黃裘趕緊躬身答道。頭上流下了一滴冷汗,心道:果然又是這樣。
朱亟每次看完都會過問黃裘那秦國公家的公子到沒到永安城,如果不是多少知道點朱亟要把長公主下嫁給唐拾,黃裘都要懷疑那唐拾是不是朱亟的私生子了。
聽到沒有唐拾的消息,朱亟有些失望。
不過這次他沒有問那些敏感的話題,而是把信收了起來,拿起筆繼續批閱起眼前的奏折,但思緒老是會跑到那封信上。
那封信是唐戩一個多月前派人快馬送給他的奏折裡夾著的。
信中內容大概包含兩條信息:
第一條信息就是唐戩表示對朱亟要下嫁長公主朱艾感到誠惶誠恐,對授予自己兒子延樂縣縣令這個職位無比感動。
其中,唐戩表示自己的兒子不學無術,何德何能能夠勝任延樂縣縣令這個職位。
而對於唐家能夠與朱家成為親家這件事,唐戩深感榮幸。
唐戩表示:唐家之所以能夠得到如此的豐厚的恩賜,必是因為皇上仍記得袍澤兄弟情,他唐戩對於這份聖眷而感激涕零,必將更加賣血賣力地效忠於大玄。
雖然大部分都是客套話,不過唐戩卻沒有對朱艾下嫁唐拾這件事推辭。
這讓朱亟還是有點不舒服。
你就不能客氣一下嗎?
朱亟其實現在對自己要把最疼愛的公主下嫁給唐拾這個決定有點後悔,但是又不能出爾反爾。
是他說的要把朱艾下嫁給唐拾的。
而且自己家姑娘都二十一了,也沒個大家大戶提親,他也私下聯係過幾個朝中重臣,他們卻都以各種理由推脫了,不過倒是有意於其他幾位公主。
這永安城的大族勛貴誰不知道長公主雖然長得國色天香,但為人處世上跟個爺們兒一樣,在永安城那叫一個行俠仗義。
這誰敢說自己家大兒子能鎮得住。
再者說了,當今朝堂的大部分官員都被世家大族把控著。
朱亟雖然是皇帝,但他的出身隻是北涼的一個小世家,雖然當初靠著兵強馬壯頒布了新製,但背後都被那些鍾鳴鼎食之家叫做「泥腿子皇帝」。
這樣一來,大家對公主也都不怎麼眼饞了。
朱亟也不是不知道人家的想法,其實這也是朱亟會想到把朱艾下嫁給唐拾的原因。
虎父無犬子嘛,估計隻有他們唐家的男人能鎮得住這種。
除卻拉攏唐戩和終於可以把閨女嫁出去這兩點好處。
這次嫁公主還可以做給百官們看,讓他們知道他朱亟既不會因為當皇帝太久而薄情,也不會害怕他們功高振主,而是依然會厚待他們和他們的後代子孫。
朱亟終究是個皇帝。
他這幾年確實逐漸忌憚起唐戩的實力,但是也有著屬於他的驕傲。
亂世群雄之中能以微萍出身而勇奪大寶,難道太平盛世還能怕了助他為君的人不成?
當然,要是有人來向他求類似的賞賜,他也可以考慮怎麼拒絕:
什麼?
給自己孩子要個官兒做?
那你有朕的新漠都護給朕收繳的稅賦多嗎?
沒有?
沒有就滾。
什麼?
也想給自己兒子尚個公主?
來來來,朕也給三千騎兵,你去殺的大宛國王嚇得睡覺做噩夢吧。
做不到?
那你也配?
……
真正讓朱亟感覺難受的,是唐戩在信中的第二條信息:
「唐拾從鎮漠出發的時間是六月二十的早晨。」
可現如今這已經八月二十了!
高粱都收完了!
唐拾居然還沒到永安城!
要是說唐拾離開鎮漠的時候是帶著大量的家仆和車馬走的,朱亟還能理解,畢竟鎮漠遠在西北大漠,與永安可以說是萬裡之遙,帶著大批的人馬走的慢也實屬正常。
可是唐戩在信裡已經說了,唐拾走的時候就帶著一個家丁和兩個貼身丫鬟。
那這小子怎麼會走的這麼慢呢?
唐拾這小子聽到這天大的好事兒不應該快馬加鞭趕到永安,迫不及待地接受自己的召見然後跪叩拜謝,感謝自己把最心愛的女兒下嫁給他,還給他一個正五品上的官兒當嗎?
當時決定要把朱艾嫁給唐拾的時候,朱亟還覺的自己太無情了。
居然要像所有古往今來帝王一樣,把自己的孩子當成政治的工具。
在下筆的那一刻他無比的愧疚,感覺那大齊宮上的龍椅是如此的冰冷徹骨,原來自己也終究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可是現在他卻氣的牙癢癢。
特娘的,朕當時狠下心才來才做的決定,居然在這個小子眼裡如此不值。
不趕緊來娶朕的寶貝女兒,反而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在路上遊山玩水,一直拖延個不停。
雖然那些世家大族的族長背地裡罵朕是泥腿子皇帝,但是明麵上哪個不是對朕恭恭敬敬的?
要不是唐戩隻有這一個兒子,朱亟真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朱老泰山對自己的未來大女婿很不滿意,心裡有點煩,啊不,是很煩。
這奏折,朕批不下去了!
朱亟拍下禦筆站起身來,黑著臉命令道:「黃裘,帶著茶點,朕要去觀寧宮看看皇後。」
「遵命。」
黃裘趕忙拿起食盒準備茶點,可此時卻聽到禦書房門外傳來銅鈴聲。
這銅鈴是大玄皇宮的乾影衛有緊急事情要稟報,才會不得不打擾皇帝使用的物件。
黃裘眼神請示了一下朱亟,見朱亟點了點頭才敢出去問乾影衛要稟報什麼。不一會,黃裘又回到禦書房,隻不過臉色有點為難。
「什麼事兒?快說!」朱亟怒道。
媽的,婆婆媽媽的,沒看見朕心煩著呢嗎?
黃裘趕忙躬身答道:「陛下,秦國公家的公子唐拾到永安城了。」
朱亟一聽到唐拾到了頓時又精神了起來。
「他在哪?」
「在白虎長街上……長公主的首飾店子裡,跟樂家二少爺樂室負打起來了。」
「師傅?什麼師傅?」
「不是師傅,是吏部侍郎樂圭家的二少爺。」
「什麼?!」
朱亟一呆,自己對這個什麼樂室負沒什麼印象,大概也是個紈絝子弟吧。
不過這臭小子怎麼剛進永安城就跟樂家的人乾起來了?還直接乾了個吏部侍郎的兒子。
朱亟有些納悶兒,又問道:「因為什麼事兒打起來的?」
黃裘有些猶豫地開口答道:「……因為樂室負調戲了唐公子身邊的一個丫鬟。」
朱亟一聽此話頓時氣的火冒三丈,臉又黑了。
特娘的,朕都要嫁公主給你了,你居然進了永安城就為了自己的一個丫鬟爭風吃醋!關鍵是還是在你未婚妻的店子裡爭風吃醋!
「不去觀寧宮了,黃裘,準備便服,隨朕去看看這位唐公子的熱鬧。」
朱亟轉口又下了一個命令,他這幾天都沒出宮轉轉看看,這次正好微服出巡看看自己這大女婿到底怎麼處理這件事兒。
「遵命。」黃裘趕忙下去準備便服,隻是心底苦笑。
自從這唐拾進入到皇帝眼簾之中後,他每天都能對「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有新的理解。
……
大玄帝都永安城占地兩千餘頃,闊達無比。
內建有四條長街來連接四大城門,分別以青龍、白虎、朱雀、神武為之命名,以代表不同的方位。各條長街以逆時針方向規劃,各領四十八街以分四區。
大玄以宏大為美,四條長街都建的十分寬闊,寬近五十丈。
每一個初到永安城的人都會被這四條寬闊的長街震驚的說不出話,隻有到了這裡,才會知道什麼叫做大國氣象。
不過此時,白虎長街上的一個首飾鋪前卻是人山人海,大半個街道都被各種各樣的人占了,他們把鋪子圍了個裡三圈外三圈,就是為了看熱鬧。
不過這些人都深知看熱鬧的秘訣:留給造熱鬧的人足夠大的空間。
越大的空間,故事卻精彩。
被空出來的地方停著一輛普通的馬車和一匹帶著鄙視眼神的駱駝。
駱駝旁邊站著個麵容清秀似女娃的小馬夫,小馬夫正拿著一把草安撫著駱駝,嘴裡不停念叨著什麼「富貴兒乖,富貴兒好,富貴能賣大元寶……」
而馬車旁邊則有兩個可人的小丫鬟,穿著黃裙的小丫鬟靠在馬車上看戲,穿著墨綠裙的小丫鬟正拍打著手上的塵土。
在她麵前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個家仆打扮的人,個個都隻能躺在地上,捂著自己受傷的部位哀嚎,卻沒一個人能站起來。
這都是她剛剛打趴下的。
而在首飾鋪前,衣著華貴的樂家二少爺樂室負正癱坐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