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帝、公主和唐拾(2 / 2)
「哈哈哈唐公子,你鼻子上有墨汁,快擦一下,待會免得引得我父皇不悅哈哈哈哈哈。」
一聽此話,饒是唐拾自認為臉皮厚,此刻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感情自己臉上還真有髒東西啊!
虧自己剛剛還那麼直盯著朱艾,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占了便宜。
我這該死的好勝欲啊!
媽的,那王服一真是狗一般的東西,居然不提醒我!
活該沒有小雀雀!
唐拾心裡暗罵著就要找麵巾擦臉,可這一時半會哪能找到,四處尋找的樣子看得朱艾哈哈直笑,站在廳室一側的幾個宮女看見公主在笑,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送個麵巾。
唐拾瞅了一眼大笑的朱艾,撇了撇嘴。
要不是你娘是皇後,我高低給你整一句「笑你媽」。
過了一會兒朱艾笑夠了,卻發現唐拾已經不找了,而是在幽怨地看著她,朱艾感覺自己確實笑得過分了些,不知從身上哪裡拿出了一塊方巾,小手一揮扔給了唐拾。
「唐公子別找了,用我的手帕擦一下吧。」
「謝公主。」
唐拾也不客氣,舉手就接住了手帕,胡亂擦著鼻尖。
別的不說,還挺香。
「陛下到——」
唐拾正擦著呢,被這一聲尖細高昂的「陛下到」嚇了一跳,也沒取個銅鏡檢查一下成果就急忙把手帕收到懷裡,然後老實地跪坐在軟墊上,轉身朝南挺直了身子。
朱艾整理了一下衣裙和頭發,也是跟唐拾一樣老老實實地朝南直身跪坐。
不多時,朱亟身穿黑色常服,外套長袍,挺著個將軍肚,邁著大步走進廳來,黃裘依然跟在後麵。
「見過陛下(父皇)。」
唐拾和朱艾齊齊躬身行禮,其中唐拾趁機打量了一眼他這個皇帝嶽父,卻是大失所望。
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長相,身高七尺有餘,也沒有唐拾想象中的霸氣側漏。
「免禮。」
朱亟大手一揮讓兩人直身,徑直走到中間的首座上,也是跪坐下來。
在上座的朱亟比唐拾和朱艾高出一截,此刻卻看著下麵兩個恭恭敬敬的人兒不由有些頭疼。
因為他知道,這兩人雖然在自己麵前看起來乖巧,但其實都是裝的。
一個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早就威名滿溢永安,無人敢娶。
另一個是自己將來的女婿,剛來永安就先把吏部侍郎的兒子打了。
朱亟感覺這倆成家之後肯定是要做大做強的。
偏偏自己還沒有辦法,隻能幫他們擦屁股。
嘿,真特娘的氣人!
算了,先開宴吧。
朱亟輕拍了一下案幾,黃裘秒懂。
「開宴!」
傳菜的宮女在後麵等了好久才終於等到這聲召喚,守著順序一個一個的往上傳菜。
今晚禦宴的飯菜很簡單,大體就是六盤肉菜,一碗羹湯,一盤瓜果,一壺禦酒。
這些年來而大玄周邊的鄰國愈發強大,朝廷深感憂慮,每年都會給邊軍撥去大量的錢財,
所以朱亟自然是以身作則,力行節儉,努力減少皇宮內的開支,所以就連吃飯都是省著來。
可這頓禦宴對於普通人來說仍是盛宴,當然對於那些王公大臣來說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那些世家之人。
而對於唐拾則更是如此,與他們不同的是,唐拾吃不下去不是因為不豐盛,而是因為這菜做的看起來就不好吃。
除了燒烤就是蒸煮,要麼就是加醬料,實在是無法下口。
過去玄機子帶著他四處遊學,教會他的可不光文武,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廚藝,唐拾的嘴早就已經被養叼了,就連如今鎮漠唐府裡的菜式,都是唐拾重新調整過的。
待到所有菜品上齊,朱亟先吃了一片羊肉,示意唐拾和朱艾兩人已經可以開始吃了。
唐拾無視了桌上的幾盤子肉,一顆一顆地吃著葡萄,可再一看朱艾那邊。
長公主已經磨刀霍霍向熊掌了。
而且吃相中優雅又帶著野蠻。
唐拾很想知道她是怎麼同時拿捏住這兩種氣質的。
朱亟看唐拾隻吃葡萄,心頭有些疑惑,開口問道:
「唐卿啊,你看朕今夜這禦宴如何?」
皇帝說的話有的時候是心頭所想,但有的時候也得一個字掰成兩個字來聽。
唐拾不清楚朱亟到底是什麼意思,於是他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臣觀今夜陛下之禦宴雖簡單而又不簡單。」
唐拾身為國公之子,受父恩蔭,況且他母親還是風華將軍,在朱亟麵前自稱臣也是可以的。
「哦?」
朱亟聽到唐拾的回答,突然提起來了興趣,笑看著唐拾問道:
「那朕問你,朕這禦宴簡單在哪?又不簡單在哪?」
唐拾既然敢給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心裡也是已經編好底了,於是他麵色平靜地答道:
「臣說這禦宴簡單,乃是說這禦宴的菜式簡單,規矩也簡單。而這不簡單乃是說這禦宴內包含著陛下治國的大道理。」
大道理?
什麼大道理。
朕那是沒錢。
朱亟覺得唐拾有點誇誇其談,但表麵上還是點點頭:「你且說說,這裡麵有朕治國的什麼大道理?」
「既然陛下允許,那臣就鬥膽談談了。」
唐拾吃了一顆葡萄潤了潤嗓子,開口道:
「這其一便是反奢倡儉。臣觀陛下的案幾上,隻有六盤肉菜,一碗羹湯、一份瓜果、一壺酒,即使是民間有錢的商人每日的餐食恐怕也不隻這些吧!陛下身為九五至尊,坐擁四海,按理說應當可以享受這世間一切的美好之物,可陛下卻仍然保持著節儉的習慣,以簡單的飲食布置禦宴。
若是天下人都能如陛下這般,那國庫恐怕早就需要擴建了吧。臣由此見得,這簡單的菜餚中,包含著陛下以身作則反對窮奢極欲的治國之理。」
我去?
朕怎麼不知道朕這麼牛?
合著朕沒錢還應該驕傲嘍?
朱亟感覺自己得月要板又直了起來。
於是他帶著笑意點點頭,示意唐拾繼續說。
唐拾又吃了一顆葡萄,繼續道:
「這其二則是君臣相和,臣觀陛下案幾上菜式和與臣案幾上的菜式並無不同。而唯一的區別,那便是為陛下盛裝菜餚的盤子上刻有九龍,臣的盤子上則沒有。陛下與臣所吃的菜餚一樣,臣先是對此不勝惶恐,後想起家父曾跟臣常常談起當初與陛下戎馬天下的故事。
其中就有說過,陛下創大業之時每有大宴,便與他們這些將士們同食同飲。
臣才終於明白,陛下這是保持著當初禮賢下士的美德。而如今陛下大業早成,貴為天子,卻還如此對待臣子們,則必然更是讓臣子們心懷感激,更加努力的回報陛下。這簡單的禦宴中則包含著最基本的『君臣相和,共思國事』之理。而試問史書上有幾位開國皇帝能一直做到這一點呢?唯有陛下您啊!」
唐拾說到最後,直接起身離席向朱亟深施一禮。
不過好在這一頓十分富有邏輯性的彩虹屁果然效果很好。
黃裘背震驚的目瞪口呆。
這,這就是高手嗎?
咱家真的很想告訴你,是因為陛下覺得上菜太多的話,太費錢了。
朱艾此時也放棄了盤子中的熊掌,呆呆的看著唐拾,腦袋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即使事實並不是唐拾說的那樣,朱亟也覺得這番話就跟美酒一般醉人,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開始喜歡回憶自己的經歷,但即使自己的經歷如傳奇一般,自己講出來也不會覺得太誇張。
隻有當別人以第三人稱視角講述這個人的傳奇故事時,這個人才會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驚世駭俗。
當朱亟聽到唐拾講到「戎馬天下」四個字時,這位皇帝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
霎時間覺得自己下麵坐的不再是唐拾,而是年輕時的唐戩。
而在下麵躬著身子的唐拾,也如那年在帥帳之中向自己下軍令狀的唐戩。
不過朱亟想起來唐拾可能是玄機子的弟子,又控製好了情緒。
「拾兒免禮。」
朱亟伸手虛抬,不管怎麼樣,他現在對唐拾親切得緊,就連稱呼都從「唐卿」改為了「拾兒」。
不過,他也想知道朱艾對唐拾的態度。
於是朱亟又轉而看向朱艾,笑問道:「幼駒啊,你對拾兒剛剛所說的有什麼見解嗎?」
「啊?」
朱艾顯然沒想到自己父皇會問她,一時間有些慌亂。
「兒臣覺得唐公子所說的很有道理。」
本來這就算回答完了,沒想到朱艾一抹小嘴上的油,又脫口而出了一個對唐拾來說很尷尬的問題。
「唐公子為何不吃菜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