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毒心腸(1 / 2)
薊北國都,衡陽——
這是個初春的清晨,衛湘君站在一麵落地西洋鏡前。
鏡中的她還是女孩兒時的模樣,小臉膩白,不見任何瑕疵,一襲素衣裹住了纖細的身形,除了鬢邊一朵麻絨白花,發上再無別的釵環。
衛湘君隻戴過一回白花,那時是為她母親,漢鄉侯西府衛大奶奶服孝。
所以,慘死於一場烈火的衛湘君教人匪夷所思地重生了,回到了薊北國孝王十三年。
衛湘君清楚地記得,這一年衛大奶奶溘然長逝;不過一個月,她父親便迫不及待續了填房;父女倆不久便反目成仇,衛湘君還被趕出了西府。
再後來,她身邊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連衛大奶奶留給她的家業都被搶走……
「大奶奶,您可小心些!」
屋外傳來說話聲。
衛湘君神色凝住。
她母親已撒手人寰,哪兒來的大奶奶……
一炷香之後,衛湘君推開東廂房的門。
她方才忘記了,西府後頭可不又有了一位大奶奶。
被鎖了多時的正院,今日來了不少人。
盛放的牡丹盆景前,一個內穿白銀條紗衫,外頭搭了宮製雲絹比甲的婦人貌似在專注賞花。
衛大奶奶生前酷愛花草,她和衛湘君住的這處,一年四季奼紫嫣紅。
隻如今,物是人非。
「這兒真安靜!」
婦人抬頭,看向迎麵而來的衛湘君。
當然安靜。
衛大奶奶去世的第二天,衛東恆以衛湘君不守孝道為由,將她禁足正院,一個奴仆都不許留,誰都不許進。
昨兒母親頭七,又是出殯的日子,衛湘君也沒被放出來。
不守孝道不過托辭,衛湘君隻錯在,在所有親眷麵前,將蔣氏給衛大奶奶敬的香拔了,還踩得粉碎。
此刻堂而皇之踏進西府禁足之地的,就是蔣氏。
蔣氏已過三十,徐娘半老,一雙媚眼微微上挑,櫻唇似翹非翹,月要肢還如細柳,的確有些魅人的本錢。
這女人喪夫多年,娘家和婆家都沒了人,獨自帶著女兒過活,不知何故攀上了衛大奶奶。
衛大奶奶憐她們孤兒寡母,想著能幫便幫一把,卻不知就此引狼入室。
蔣氏對著衛大奶奶,妹妹長、妹妹短,掉過頭卻與「妹夫」暗度陳倉。
西府恆大爺和蔣娘子的笑話在漢鄉侯府早就傳遍。衛湘君知道得最晚,還是衛大奶奶走的那日,她無意中進了衛東恆書房,撞破好事。
「今日我過來,是你爹爹的意思。你母親走了,府裡總要有個女人掌家。大爺既發了話,我不能不應承。我們商量過了,回頭挑個吉日,我隨他拜過宗祠和長輩,便搬進……正院。」
蔣氏指尖用力,掐下一枝綠水春波,在手中來回把玩,眼睛卻盯著衛湘君。
前世衛湘君的回應是——「不用搬,我今兒就一把火將這兒燒了!」
賭氣的話說出來痛快,卻生生中了別人的計。
有人正盼著,衛湘君能大鬧一場。
這一回衛湘君沒有鬧,還心平氣和,「西府添人進口,自然是好事。」
視線在衛湘君臉上頓了頓,蔣氏轉頭望向滿院的綠肥紅瘦,「正院許久未做修整,裡外都要重新歸置。舊東西全得扔掉,比如這些花,太過俗艷!」
說罷,那枝綠水春波便被扔到了地上。
拿著花草借題發揮,蔣氏果然知道如何刺人死穴。
「但憑蔣娘子安排!」
「我們珠姐兒看上了東廂房,大姑娘尋別處去住!」
湊上來敲邊鼓的是一個說話歪嘴,眼珠子還直打轉的婆子。
「不許多嘴!」
蔣氏作勢嗔了婆子一眼,沖衛湘君道:「珠兒脾氣怪了些,你爹怕她回頭惹你生氣,說是讓你搬去北院。」
北院……
那兒多年無人居住,野草也有半人高,聽說屋頂都快塌了。
衛湘君還是不生氣,「無妨。不過瑤珠妹妹能住多久呀?不是說我爹已打點好內廷處,她進宮的事快要成了嗎?」
三年一度的女官采選便在下月。
薊北國主向來以周朝正統自居,事事沿用周製。便比如,專事批答畫聞的女官,要從六品以上大臣的嫡女中擇選,若有出類拔萃的,可備為王族後宅女眷。
蔣瑤珠哪有應選的資格。她那死了多年的爹生前就是個沒功名的教書先生。倒是被蔣氏抓在手心的衛東恆,是大麵上拎得出來的從五品。
一個月有點緊,蔣氏才會動了鬼主意,而衛湘君便是她的踏腳石。
「恆大爺何時同你說的?」
蔣氏麵色稍變,顯然不痛快,如此隱秘之事竟被人知曉。
衛湘君哎呀一聲,略帶慌張地道:「是我不小心聽到。」
歪嘴婆子又插了嘴,「漢鄉侯府的大姑娘也會聽壁角了。聽到又如何?這事兒板上釘釘了。恆大爺心裡透亮,我們珠姐兒的品格,別說大姑娘你了,這城中沒幾個比得上。連內廷處都樂意幫忙,可不就盼著珠姐兒得了高升,大家夥都能沾上光。」
衛湘君附和,「妹妹若能中選,也不枉蔣娘子辛苦這一場。」
幾個回合下來,蔣氏拳拳打空,明顯不耐煩了,一個勁對歪嘴婆子遞眼色。
「恆大爺您來了,大奶奶正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