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活祖宗(1 / 2)
南門巷緊挨著衡陽的北城門,居住在此的多是販夫走卒。這兒沒有烏衣街的繁華喧囂,放眼望去,盡是低矮灰敗的雜院,以及身著粗布衣衫的人。
衛湘君的馬車剛停在一處雜院外,迎麵兩個男人用門板抬著人就過來了。
「嫂子,您行行好啊,我丫頭禁不住折騰!」
哭著追在後頭的,正是珍珠她娘。
衛湘君掀開車簾那刻,門板被重重地放下,上頭躺著的人晃了晃,差點被掀到旁邊。
珍珠她娘擠了過去,半跪在地上,用懷裡抱著的破絮將地上的人從脖子到腳裹,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人家又不是白乾活的,給兩文錢!」
一個老婦上前,指節粗大的手伸向珍珠她娘。
珍珠她娘隻顧著哭,也不出聲。
老婦登時怒了,「老不修的,有臉騙我這外鄉人。若不是街坊偷偷告我,我還不知,你家在這條街上本就有屋。你這閨女快不成了,舍不得髒了自個兒的地,跑來禍害咱們!」
哪兒都有愛瞧熱鬧的,這一會工夫便圍了一圈,有的豎著耳朵聽老婦掰扯,有的好奇地盯著門板上氣息奄奄的女子。
「前頭我瞧你們娘兒倆可憐,仨月沒交租金,我也沒說啥。你怎麼就不知道可憐我呢?我寡婦失業的,就靠這幾間破屋掙些嚼頭。你哭什麼,我還想哭呢!」
「我真沒算計嫂子。本來這兩日我便要帶孩子走,誰想到她突然就不好了……」
「不關我的事!遇上你們,我倒了大黴!罷了!銀子我出,租金我也不要了,以後咱見麵就當不認識!」
老婦丟下一句,帶著人掉頭走了。
看熱鬧的也漸漸散開,誰也沒上前問一聲。
衛湘君下了車,走到珍珠她娘跟前。
「大姑娘?」
珍珠她娘一下愣住,抹著淚站起。
「還沒回鄉下呢?」
衛湘君隔著半人高的竹門,朝院子裡望了一眼。
這兒就是珍珠的家。
衛湘君記得,珍珠到西府的頭一年,她娘累病了,衛大奶奶準她回去照應幾日。後頭衛湘君和碧雪來看珍珠,還到裡屋坐了一會兒。
話說外頭鬧成這樣,還有病人被擱在地上,可院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像沒人一般。
珍珠她娘支吾半天,答不上來。
衛湘君也沒追問,倒是站到那塊門板邊,瞧著地上形容枯槁的人。
兩輩子加起來,衛湘君已有好些年沒見過珍珠。
在她印象裡,珍珠瓜子臉,柳眉杏眼,說話時一雙睫毛不停地撲閃,漂亮又不失伶俐。
可這會兒的她瘦到了脫相,雙目緊閉,死氣沉沉。
珍珠和碧雪是一塊進府的,甚至從最開始,衛湘君喜歡珍珠,勝過被她襯得笨嘴拙舌的碧雪。
珍珠會說故事,總愛提她娘的偏心。為了給兒子娶媳婦,她娘不惜把女兒送出去伺候人,就為了聽人說,西府給下人的月錢比別處都高。
每回她說到傷心處,衛湘君和碧雪都能陪著眼淚嘩嘩地流。
珍珠優點太多,衛大奶奶一度還打算,要把她帶起來,以後給女兒當左膀右臂。
可有一天,衛大奶奶突然說,蔣瑤珠身邊少了個丫頭,已問過珍珠,她也願意過去。
衛湘君當然不樂意,甚至要跑去跟蔣瑤珠理論。還是府裡的仆婦告訴衛湘君,人家早與蔣氏母女搭上了線。
衛大奶奶是嫌棄珍珠沒有忠心,便順水推舟將她送走了。
想想也可笑,珍珠應該是打著另攀高枝的主意,卻落得今天這下場。
沾上蔣氏母女的都得倒黴,珍珠不過是自找的。
「姑娘能過來看她,珍珠死也瞑目了,她總在說,欠了姑娘情分。」
珍珠她娘哽咽了一聲。
「她沒欠我,欠的是她自己。」
衛湘君淡淡地道:「我也不是來看她的。」
珍珠她娘到嘴邊的話,又被堵了回去。
「從前的事不提也罷,今日過來,我就為問一問,我師父到底哪裡得罪你們,好心救下珍珠,卻被反咬一口?」
可以瞧見,珍珠她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嬸子這回到正修堂,可是早盤算好了,踩咱們一腳之前,先沾些油水?」
「姑娘,是我錯了。您大人大量!」
珍珠她娘冷不丁伸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該死的是我,和這孩子無關!」
衛湘君不掩厭惡。
她最恨的,便是苦肉計。
沒再搭理珍珠她娘,衛湘君蹲到珍珠旁邊,掀了她身上破絮,又要扒開她衣領。
「姑娘,給她留點體麵……」
珍珠她娘伸手要攔。
「不讓我瞧,怎知她還能撐多久?」
衛湘君冷聲問道。
珍珠她娘的手訕訕地收了回來。
瞧過了幾處已潰爛膿腫的傷口,衛湘君替珍珠闔上衣裳,又將手搭在她的脈上。
衛湘君聽師父說過,珍珠得了瘡毒,是因為身上有傷沒有及時治,拖到後頭,從外症轉成了內傷。
「嬸子想她活還是死?」
衛湘君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