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寵妃嬪(1 / 2)
貞元七年,仲夏閬月。
重翠撲人,日午的碧紗櫥本是蔭涼的,大槐亭亭如蓋,合了芭蕉,枕風倚枕,好不愜意。
可這是天家貴重的住處。
宮人們隻能埋頭日光下,一派愁苦的灑掃。帶了怨憤,連揮動的畚箕都響出了極尖銳的掃地聲。
袍下穿的厚底履濕熱,走起路更是來水唧唧的,昭示著六月徂暑的苦熱難耐。
沿南,掃到簷牙高啄的住所兒,便是最巍峨的所在,皇上的勤政殿。
\"這天快熱煞我了,巴巴兒的乾,月底就領這幾兩碎銀。\"
\"得了吧,咱們是奴才,天生的賤命。你瞧那邊,可是頂貴重的人兒,不也得學了雀鳥獻媚,在日頭裡曬著,就知足吧。\"
後蜀覆滅,如今穿了金足舄的上位者,雖說是先帝嫡出,可經了番龍爭虎鬥,烽鼓不息,難免百業凋敝。
因而一上位,便嚴苛明政、早朝晏罷,帶著下頭的宮仆也是如履薄冰的利落。
油水少、活卻多,宮仆難免心窩子蘊了火,直辣辣的亟需發泄。
\"勤政殿的人嘴舌越發厲害了,剪了去也罷,省的嘴臭。\"福娘聽罷,睨了幾人一眼,卻轉而又蹙了眉,浮了擔憂之色。
越姬娘娘夜裡夢魘,瞧著無甚波瀾,可昨夜她跑進了內室,點了四角方燈,卻清晰的看著雲母羅漢床上的嬌人兒不停的瑟縮著。
那急促的低呼聲,短且驚駭,像是觸了屍骨的寒涼。
雪頸的汗暈濕了帳幔,連帶著鼻尖的紅痣也勾人得緊。
次日醒來,越姬便一改往日溫吞的模樣,詭譎的非要親自熬了春信甜湯來獻給皇上。
取了寒酥雪降的露珠,煨一壺雪中春信,再佐以圓子、銀耳、龍眼,味醇厚香,可以解暑沁口。
要知道,她家娘娘入宮三年,身為先後庶妹,地位算不得貴重又尷尬,因此從未承寵,連皇上的影兒也難見著。
崇閣巍峨的金輝獸麵上也浮起了光斑灑下的熱浪,暑熱暈厥可是能死人的。
\"娘娘,午頭曬,皇上想必歇了,不若咱們走吧。\"
福娘高高的舉著綢布的蓋攆,平整的盤髻都累歪了,聽了宮仆的話,更是氣得打了趔趄,可匍匐的麗人,卻絲紋未動。
菉竹色的裙裾帶了浮光流翠的蔭濃色,尺月要盈盈不停打著顫,裝了甜湯的竹屜仍舊穩穩的端放著。
怪可憐的。
福娘連忙遞了帕子擦汗,可伶仃的手腕卻被攥住,越容因顫抖起身,咬著貝齒撐著:\"不必擔憂,李鄭沒出來,本宮還能等。\"
殿內皇帝午寢,總事太監須在旁守著。
李鄭見皇帝酣睡著,連忙闔了門踮腳出來,拂塵一掃,瞥見了抹浮光流翠的綠,連忙福身:\"奴才請越姬娘娘安,您莫等了。皇上不傳召,奴才也沒法子。\"
皇上聽聞越姬前來,低眉應了聲,便再無反應,直到批完了折子,合衣靜臥。
掂了掂手中的拂塵,李鄭有些無奈,不過萬般訴說,皆化了一聲喟嘆。
這位越姬娘娘,當真如越人歌中唱罷的那般蹙煙膏眉,雨洗春眸。連帶著小臉白膩塞雪,恰似綠蓬清亮。
可惜了,國色尤物,皇上不喜歡,終究是枉然。
李鄭勸阻的話順著熱風,淌進了越容因的耳裡,她還未啟唇,身後先傳來了聲嗤笑。
鋒利帶刃、暗含了刻薄的毒辣。
\"奴婢遠遠兒的便瞧見了越姬娘娘,天這樣熱,娘娘真是好興致。\"
不必回頭,便知來人是誰。
\"秀雅姐姐當真是嘴快,可惜了,這麼有能耐,也不過是個宮女。\"
福娘懟了回去,想靠近對峙,卻被一雙玉手攔住,越容因神色微淡:\"勤政殿外,不許胡言。\"
見越姬波瀾不驚,秀雅諷笑一聲,本稱得上清秀之姿,可長眸窄而薄,配了微高的顴骨,更顯寡薄。
她恨不得扒了越姬的皮,讓天下人來看看,藥娘所生的狐媚子其實想代替她家皇後娘娘,撫育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