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摘星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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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過了隆隆寒冬,挨過了料峭春寒,幾聲驚雷後,大地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眉目舒展,總算可以伸展蜷縮得月要酸背痛的身體了。仿佛隻是一夜之間,花開了,樹綠了,水暖了,天藍了。最重要的,是那些沒餓死在冬天的窮苦人家,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畢竟,野菜野草也都發芽吐穗了。

無論春夏秋冬,酷暑嚴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鳳鳴閣都是紅香軟綠,喜氣洋洋的。今天更是如此。天才蒙蒙亮,姑娘們就起床梳妝,萬分仔細地裝扮成最漂亮迷人的模樣,準備迎接花魁大賽。

說起這花魁大賽,原本是某家花樓的老鴇為了增加銀錢收入,巧立名目,順道給客人們找樂子消遣的。誰知道,到了第二年,去年沒能抱得美人歸的公子貴人們竟還惦記著這出戲。老鴇生怕罪衣食父母,不敢說自己沒有準備,隻得閉了眼胡謅:這花魁賽可是有講究的。要將少不經事的姑娘調教得出色,是需要時日的,我可不敢隨便拉個人出來搪塞了事。再說,太過頻繁也會失了新鮮興致,得時間久一點才有盼頭有意思。於是,才有了如今這不成文的三年一次的花魁大賽。

起初,花魁賽隻在各家妓院內部舉辦。後來,有心人聯合了好事者,將那些想分一杯羹的妓院都邀請了來。再後來,但凡春風街上叫得出名頭的妓院都會推薦自家的姑娘參選。一是為了提高妓院的名氣,二是為了妓院的利益:先不說花魁賽的入場票有多金貴,單酒水果品的消費就是一筆相當不菲的收入。

鳳鳴閣的老板秋蔓早早地坐在大廳,聽管家惠娘和管事匯報各項事務的安排。她端著茶盞,卻沒有喝茶的心思,隻是盯著茶杯底的白茶花看。等眾人匯報完,那茶水早就涼透了。「萬事俱備,已無疏漏。不過,雅間還要再多留幾間,說不好哪位公子哥突然心血來潮,就帶人過來湊熱鬧了。」她抬起頭,帶著令人沉醉的笑容。「今兒可是咱鳳鳴閣的大日子,大家多費心了。」

惠娘指了指二樓:「從昨天晚上起,那丫頭就沒動靜,要我去看看麼?」

秋蔓笑眯眯地道:「你操什麼心?她呀,錯不了的了。」她示意眾管事退下,和惠娘一前一後朝三樓走去。「今天來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不能出半點差錯。等會我要應付場子上的事,你得留神盯著點暗處。」

「我有數。隻是……」

「你擔心她?不必。她比我們更想贏。」此時,鳳鳴閣已開門迎客了。秋蔓指著一個跑上跑下不停忙活的小廝道,「那孩子勤快,下個月給他漲工錢。」

「已經漲了。等你想起這茬,媳婦都成婆了。」

秋蔓牽起惠娘的手,貼在臉上蹭了蹭:「不愧是我的管家婆!」

惠娘笑著搖搖頭,柔聲道:「你呀!」

兩人來到三樓,進到最裡邊那扇雕著鳳凰圖案的門裡,跪拜在一座沒寫名字的牌位前,久久沒有動彈。

旭日初升,薄霧散去,淺黃色的光穿過窗欞照亮了鳳鳴閣的迎客廳。那縷落在插花上的光,因為時常被來回走動的人遮擋,便時有時無,時明時暗,時而虛空,時而充盈,像跌宕起伏的人心。待它移位到秋蔓坐過的那把椅子上時,鳳鳴閣迎來了第一批客人。

剛才還冷清空盪的春風街,現已車如流水,人頭攢動,熱鬧嘈雜。街道兩旁的垂柳泛出嶄新的綠意,柔軟的枝條頗像鳳鳴閣裡姑娘的月要肢,多情又撩人;紅色的桃花也開得灼眼,風一吹便是漫天花雨,美得如夢如幻。大大小小的商鋪一間緊挨著一間,像是怕冷的人擠在一起相互取暖。那一扇扇被油垢和灰塵遮住了本色的門窗,因為沾染了葉的綠,花的香,都順眼了許多,仿佛它們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茶館酒肆的旗幟佇立在晨光月色裡,聽主人日復一日的吆喝,在茶香酒氣中褪了顏色,帶著古色古香的氣質漸漸老去。小商小販早就擺好了攤子,扯出熱情的笑容,用各具特色的嘹亮嗓音招攬過往行人,盼著以辛勤的勞作換來家人的口糧。

早飯時間剛過,鳳鳴閣就已人滿為患。視覺最好的雅間裡,客人們喝著新上市的香茗,吃著精美的點心,吆五喝六地提著要求。許是那嘈雜的人聲驚擾了眾人享受的心情,他們便擺出一副高冷而傲慢的姿態,鼻孔裡冷哼:一群蛆似的賤民!呸!二樓樓道上的座位算是一等坐席,各項待遇比雅間的客人差了許多,但冷眼看人的神情卻和他們一般無二:爾等也配來消遣!嗬!一樓的客人們吃著炒花生,磕著瓜子,喝著陳茶,聊著中意的姑娘,不時瞅瞅擠在門口的人,得意之餘還很有些瞧不起:沒錢還來看熱鬧,嘖!而沒票的則各憑本事,將身體扭曲成極限姿勢,見縫插針地尋得一席之地,哪裡還顧得上旁人的輕視與鄙薄。

悠揚婉轉的開場鈴響後,樂師奏響了美妙旖旎的樂曲。兩隊彩衣薄衫、裊娜妙曼、春風滿麵的女子魚貫而出,踩著節奏翩翩起舞。舞罷,一位能說善道,自帶三分笑樣的女子扭著小蠻月要,邁著小碎步上了場。她先簡單回顧了過往花魁賽的熱鬧與圓滿,然後不遺餘力地誇贊今年的比賽是多麼的令人期待。性急的客人等不及聽她說完,就嚷嚷著催促開始比賽。那女子也不生氣,輕輕一甩手絹,拈著蘭花指,嬌笑道:「哎喲餵,您別著急呀!這新娘子的蓋頭,得進了洞房才能掀開。咱得依著規矩來,您說是不?」她的聲音帶點娃娃音,又酥又軟,很少有人能抗拒。她又說了些曖昧撩人調動氣氛的話,才示意比賽正式開始。

花魁賽舉辦到現在,形式基本已固定化:除去對容貌的評比,無非就是琴棋書畫,吹拉彈唱的考較,已經翻不出太多的新花樣來。隻不過,參賽的姑娘就像禦花園的盆栽,永遠都是新鮮出彩的,從不令人失望。這也難怪,各家花樓都鉚足了勁,使出看家本事訓練自家姑娘,期盼她們一鳴驚人,好讓銀錢滾滾而來,塞滿荷包。而那些花朵似的姑娘們,明明知道她們的美麗在喜新厭舊成習的男人心裡,隻能是燦爛一季的過眼雲煙,也還是想竭盡全力盛開。因為,她們想活下去。可惜,歷來鮮花與掌聲隻屬於勝利者。而勝利,又隻屬於少數人。

半天的比試與熱鬧後,勝利者裊裊婷婷於高台上,含羞帶怯地接受眾人的鮮花與銀錢,羨慕與嫉妒,贊美與詆毀。

秋蔓朝二樓望去,心想:還不動作?

眼看象征花魁的花冠就要戴在那姑娘的頭上,忽聽得有人大聲嚷道:「花魁在哪?我要看花魁!」聲音起落間,一個麵有不足之態的錦衣男子撥開人群沖了進來,浮腫的雙眼滴溜溜亂轉,急不可耐的樣子好像他家的菜園子被豬拱了,忙著找人算賬。「花魁呢?怎麼沒看見花魁?」

跟在他身後的是個樣貌清秀,稚氣未脫的小公子。他見幾百雙眼睛都盯著他倆看,騰地紅了臉,拽著錦衣男子往外拖:「四哥,你別鬧了!」

「我沒鬧!我跑這麼遠來看花魁,當然得看了再走。」錦衣男子瞥了眼台上的姑娘,一個勁搖頭,「漂亮是漂亮,就是沒靈氣。不好,不好!」

秋蔓既不上前招呼,也沒出麵阻攔,藏身在幔帳後靜觀其變。

「四哥!你……」小公子咽了口口水,紅著臉期期艾艾地道:「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我……我不理你了!」

錦衣公子一把摟住他的肩,揪著他的鼻子笑嘻嘻地道:「不許!在我見到花魁之前,你哪兒也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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