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江湖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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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九月竟出奇的涼爽。天依然旱著,溫度卻降了下來。哪怕是艷陽高懸的正午,也不覺得悶熱。到了晚上,涼風陣陣,老人們便會提醒光屁股的小孩:別喝涼水了,當心肚子痛。又或者說:天涼了,不要敞月匈撒懷的,拉肚子是會死人的……雲雲。小孩子哪裡會未雨綢繆,算計尚未發生的事,總是先顧著眼前的困苦,依舊是一瓢涼水接一瓢涼水灌了個水飽。不然,那餓得前月匈貼後背的肚皮可不會讓他們安然入睡。後來他們才知道,就算肚子被水灌得圓滾滾的一戳就破,也很難睡得著。而那些連水也沒得喝的人,就隻能口乾舌燥地乾躺著。對他們來說,能躺在涼快舒服的天氣裡喘息,總好過在炎炎赤日裡乾熬著。隻為一口飯食活著的人,想法就是這麼簡單。於是,人們蒙著死亡暗影的臉上因為這點涼爽似乎又有了絲活氣,但那活氣更像是回光返照時提著的那口氣,躁鬱,憤懣,滿滿的都是對自己不幸的怨恨。

憤懣歸憤懣,怨恨歸怨恨,不幸也隻能歸於不幸本身。世間的熱鬧,從來不會因為某些人的不幸就體貼地偃旗息鼓,反而會因為這不幸越發放肆地張揚與熱鬧。大概隻有這樣,才能將那些不幸湮滅在熱鬧的花火中,並借由這花火的微光製造出一個太平盛世的假象,再給那不幸套上一層虛假繁華的光環。哪怕光環之下已滿目瘡痍,屍橫遍野。就像這鳳梧城,在沉寂一年多後再一次熱鬧了,往日的血腥與暴虐留下的痕跡早已消失殆盡,能記住他們的隻有曾經深深悲痛過的靈魂。

依著雪淩寒的安排,是讓莫待住到鳳舞山莊,好安心休養。莫待辭了他的邀請,說自己想陪在顧長風身邊。雪淩寒沒有強求,自己住到了鳳來客棧。不到一個時辰,淩寒上仙投宿鳳來客棧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多人慕名前來,想近距離看神仙。鳳來客棧人滿為患,周圍的許多店鋪也都因此而發了財。

莫待提議雪淩寒在客棧門口擺個攤,在雙方沒有肢體接觸,彼此尊重的前提下,按需求收費:隻看不說話,一兩銀子;陪聊十句以內,五兩銀子;陪喝一盞茶,十兩銀子……要求越多,收費越高。以此類推,不設上限。同時,看在他受雪淩寒諸多照顧的份上,收銀子這麼麻煩這麼累的事就由他代勞了。他剛說完他宏偉的發財計劃,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雪淩寒掠進一條隱秘的巷道,在他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齒痕。雪淩寒說,既然你這麼大方讓我陪別人,那麻煩公子你也大方些,給我點獎賞。這樣我才有出賣色相,給你掙錢的動力。莫待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動,用盡力氣掙脫他的懷抱,像頭受驚的小鹿以逃命的速度逃離了現場。打那之後,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對雪淩寒而言,既然他敢在青英會上當著天下人告白,他便不會再將莫待藏在身後,更不會對兩人的情意遮遮掩掩。他會大大方方地告訴任何人:他愛慕莫待,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不管去哪裡,隻要不是莫待要求他離開,他都陪伴在側——以另一半的身份。

莫待顧忌的卻很多。他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遵從內心,接受這份感情,但他依然沒辦法與雪淩寒坦誠相見。因為,他的秘密實在太多了。

到了鳳梧城,莫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豆蔻傳信給甘薇,請她晚些時候前來相見。隨後,他安排人手調查蘇舜卿的動向。離開琅寰山前,他回了趟披香苑,發現有人到過書房和臥室,可明明雪淩寒嚴令誰也不許進出他的房間。他與仙界的人素無糾葛,會暗中調查他的人除了雪慶霄就隻有方清歌,但他們不會在雪淩寒的眼皮子底下那麼做。唯有蘇舜卿,想圖謀的東西太急,才會不惜如此。至於八月十五晚上出現在琅寰山的黑衣人,他沒有提及。

從吳憂和小蝶的墳地回來,莫待一直不說話。雪淩寒知道他難受,便說自己想看夜景,拉著他逛街去了。

為著今天是武林大會的頭一天,大家的情緒都興奮得異常。主辦方隻把實際參賽的人數核對清楚,又把規矩翻來覆去說了便早早散場,希望參賽者都好生休息,平靜心緒,以最好的狀態迎接明天的選拔賽。不到半天的功夫,街上的武林人士就多了許多。

繁鬧的人群中,當數小攤小販的嘴巴最忙。他們有腔有調地叫賣,將過往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麵前來。若是誰的目光在他們的商品上稍作停留,哪怕那停留是無意識的,也會換得他們熱情洋溢的介紹與近似乎討好的笑。

莫待嫌吵,挑了人少的街道走。轉了一圈才發現,往常人少的地方現在也是人擠人,人挨人。想必附近州縣的人得了消息,都趕來這裡做生意看熱鬧了。

雪淩寒跟在他身邊,時刻提防旁人擠了他。那樣子太像護著孩子的母親了。

街道的盡頭,一群人正笑著鬧著看雜耍。莫待繞了兩個彎,拐進了旁邊僻靜的陋巷。巷子裡住著幾戶貧苦人家,低矮破舊的房屋年久失修,隨時有坍塌的可能。腐朽的籬笆牆已被拆得隻剩兩頭的樁。沒有雞鴨鵝,沒有貓狗,更沒有豬牛羊,籬笆牆的存在除了提醒活著的人逝去的日子過得尚可,就隻剩下進出的不便。當然,也不用擔心有小偷,家徒四壁實在沒東西可偷。

一對年邁的夫婦坐在石凳上,靠著枯死的樹乘涼。他們都已白發蒼蒼,沒有精力湊熱鬧也不愛熱鬧了,就喜歡清清靜靜地坐在一處,說話或沉默皆可。

「隔壁老孫頭的兒子又回來搶東西了!我叫老孫頭報官,他還不忍心。」

「兔崽子!哎,再怎麼都是自己的肉,爹娘老子哪裡舍得下狠手收拾。」

「都說積穀防飢,養兒防老。這話隻對了一半。如今這世道,兒孫們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哪還有心思顧爹娘。搞不好還得像老孫頭那樣,都快入土了還在為兒孫當牛做馬!細想起來啊,咱倆這樣的也沒啥不好,起碼不用操心兒孫的生活,也不用受那份窩囊氣。」老頭拍著乾癟癟的肚皮,唱了兩句小曲,又說:「今兒晚上這月亮真圓!我估計啊,又是月老閒得沒事乾,給那些翻牆爬屋的小情人照亮呢!」

「這年月,肚子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情翻牆爬屋?也不怕暈在牆上下不來。」

「也是。食是天,天都沒了,誰還有心思爬牆。月老白忙活嘍!我說你在看啥呢?在聽我說話沒?」

老婦人的右眼瞎了,左眼看東西總是虛虛的。她盯著碗看了半天,咧著缺了牙的嘴嗬嗬笑道:「看,老天爺偏愛我這瞎老婆子,給了我兩個月亮。」

老頭吧唧吧唧嘴道:「感情老天爺還挺知情識趣,不讓它落單,就像咱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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