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三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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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順著蜿蜒崎嶇的山道,安息終於來到了山腳下。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適才山腳下經歷了一場生死一線的大戰。

死者大概有十七、八人,個個都是粗實的西域漢子,從身上的劍傷來看,很明顯殺人者用的是左手。

左手劍客?

安息抬起頭時,卻看到不遠處正有一個頭戴輕紗蓑帽的人牽著一匹馬站在路中,雖然看不出他的樣子,但是她能感受得到對方此時的眼中正流露著一種怨恨,並且這種怨恨逐漸向自己這邊襲來。

他究竟為什麼這麼恨我?安息的很不解。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那人道:「他們想要那筆黃金,就該死!」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卻嘶啞得讓人感覺她似乎喘不過氣一樣。

「你知道你殺的都是什麼人嗎?」

那人道:「我隻是殺了幾條大聖香閣的狗。」

安息道:「你不怕大聖香閣的人來找你報仇?」

那人突然翻身上馬,道:「無論是誰,隻要他和眺望搶這筆黃金,我都會要了他的命——你也一樣。」

安息如何肯放他走,雙腳用力,一掌拍向那人後心。

這一掌結合了「混元一氣功」的內功精髓,力沉掌猛,若被拍實,則當場斃命。

這是她唯一一招殺人的招數,不是因為她隻會這一招,而是因為從來都沒有一個人能躲過這一掌,見過她出掌的人,從來都不會活著離開。

所以,她永遠都隻用一招。

可是馬上這人竟然看都不看,馬一側身,就輕鬆躲開了。隨之而來的是殺人隻需一劍的劍招。

月華如洗,盡洗在這把將要殺人的劍上,安息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劍招,也許是她太少行走江湖之故,總之這一劍詭異得出奇。

一把劍將至未至之際,安息忽地冷笑一聲,隔空一掌,這一掌沒有打馬上的人,而是打在了馬頭上,竟硬生生將那馬打死在地。

馬上人頓時劍鋒一偏,人也從馬背上滾落。

安息的嘴角上突然露出一絲笑意:「有意思,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到底有多久了,你竟然讓我出了第二掌。」

「不過很可惜,就憑你這點本事,我看你怎麼保得住眺望。」

那人道:「能殺一個是一個!」

「那我今天就讓你死在這裡,免得日後麻煩。」

那人的劍法雖高,可安息的掌法卻更勝一籌。

隻三招,便被擊中月匈口。

那人的輕紗上已被鮮血染紅,但她並沒有倒下,她知道自己不能死。

所以她又出劍了。

她的劍上帶著一種渴望,為什麼一個人的劍上竟會帶著渴望?

這種渴望又是什麼?

安息雙手合十夾住劍身,用力將劍拗成了四段,單憑著這一股內功修為,已屬武林中上上乘之人選。

她很為自己的武功驕傲,她不得不驕傲,每個人隻要擁有這樣的武功,都會驕傲。

驕傲也是人類最原始的情感之一。

可是也正是因為她這種驕傲,才沒有提防對方令一隻手中擲出的毒粉。

但她畢竟避過了,擁有這樣武功的人,在毫無準備的前提下,想要避開迎麵而來的毒粉,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那個女人卻借著這個時機逃跑了。

這個女人名叫曹肅。

來自雲南。

已受了重傷。

但她隻能拖著疲憊不堪的軀體繼續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還能活多久?

但她必須掙紮著往前走,走的艱苦而緩慢,就像是一尾被困在沙漠中垂死掙紮的魚。

她為什麼要幫助眺望?

是不是也想要那筆黃金?

天漸漸暗下。

燈光,昏沉的燈光,雖然昏沉卻還是能給人帶來希望。

客棧已經打烊,她再也沒有任何力氣拍打客棧的門。

於是這唯一的一點光明也在她眼中消失。

光明和希望一樣,總是忽然而來,又轉瞬即去。

(二)

又是新的一天。

對於一個隻有二十天生命的來說,新的一天意味著他還能活十九天。

十九天,在人的一生之中也許隻是一個瞬間,可是這十九天也可以成為人一生中最閃耀和光輝的印記。

——生命它可以是永恆的。

眺望他已把這十九天看作了永恆。

他此刻正在研究從關世傑家拿來的山水畫。

今天申佑奉又來找他,他帶來了一個非常有用的消息:「我聽說又有人在謝府挖出了一本綠色冊子。」

「你把它占為己有了?」

申佑奉道:「不,我準備把它送給你,和你一起分享。」

眺望翻開綠色冊子,道:「這裡麵什麼都沒有?」

「應該有的,也許是來不及寫,匆匆埋入地下的。」

眺望道:「來不及寫,又為什麼要埋入地下?」

「那就得去問埋書的人了。」

眺望無奈笑道:「那就得去問鬼了。」

申佑奉道:「你又發現了什麼?」

眺望道:「你看看這幅山水畫。」

「這幅畫怎麼了?」

眺望又拿出不久之前安息送給他的那本橙色的冊子,道:「你看看這本冊子再看看這幅畫。」

「好像是有點怪。」

眺望道:「你也看出來了?」

「這幅畫中雖然畫了許多名川大江,但是在這之中還有幾個小村落,而且還很特意地寫明了村落的名字,讓人感覺畫得有點主次不分的感覺,還有,這本冊子中提到了很多村落,竟然和這幅畫上的一模一樣。」

「這幅畫是在關世傑家裡找到的。」

「難道這和黃金的下落有關?」

「我不確定,但我感覺是的。」

「你憑什麼?」

「因為我突然之間覺得這幾本冊子中的內容也許根本就不重要。」

「內容一點都不重要?」申佑奉驚道。

「是的。」

「你怎麼知道?」

「猜測。」

申佑奉道:「你憑什麼猜測?」

眺望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絲愉快的表情。

「現在還不是很詳細,但我敢肯定這幾本冊子分成不同的顏色,這應該不會隻是偶然,真正關鍵之處也許正是這些顏色。」

「不明白。」

「很正常,因為現在連我也沒有想通。」

「想通了你會告訴我?」

「我會,但我會先把你殺了。」

「殺」字剛出口,「了」音未落時,申佑奉突然長劍出鞘,可是他之所以出劍並不是為了殺眺望,而是殺樓外的人,樓外的鐵鉉。

一位是燕王朱棣的猛將,一位是建文帝的愛將。各為其主的戰士這時正用自己的性命向世人證明著自己的忠誠和信仰,也許在他們的眼中,生命很重要,可是為主子盡忠來的更是重於泰山。

他們隻關心自己能不能為自己的主子贏得這場戰爭的最後勝利,而眺望就更不會關心他們的死活,此刻他一直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女人。

那個身影,是那麼的似曾相識,卻又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一個將死之人,是不是連記憶也會逐漸衰退?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時,勝負已分,申佑奉贏了,他再次用引以為傲的昆侖劍術贏了,每一次的勝利都值得歡呼,可是這時他卻沒有。

他站在當地一動不動。

鐵鉉則半跪在地上,道:「你以為我會死?」

申佑奉沒有說話,陽光的折射下,他看到有兩個長長的影子疊在了一處。

他知道自己的身後站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從哪裡來的?

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竟然完全都不知道。

憑他的武功,完全可以察覺出百丈以內任何一個人的腳步聲。

可是——這次卻沒有。

那人就貼在他背上,他的背就貼在那人的月匈前。

他甚至完全能感覺到身後那人的心跳——沉穩、有力,似乎有一種超脫一切的脈動。

天很熱,但他的手卻是冰冷,冒出的汗已經完全凝固。

他不敢回頭。

他隻要一回頭,很可能就會被一把刀割斷喉嚨。

他已猜出了站在他身後的人是誰。

那三個字是絕對的平凡,可是當這三個字組合在一起時,卻偏偏不得不令人心存敬仰和懼意。

這個名字代表了中原武學的最高境界。

——展隨風。

展隨風當年和朱鴻軒比武時,兩人的功力相當,但是武學一門光靠勤奮頂多能讓你成為一流的武學高手,卻永遠攀不上巔峰,朱鴻軒在與展隨風比武時,他已達到了自己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而展隨風卻沒有,他的資質和潛能遠遠超出了朱鴻軒,所以十年後兩人再次復出時,朱鴻軒就已遠非他的對手,更何況後來朱鴻軒死了,而他沒有,所以如今他的武功到底到了何種程度著實讓人難以揣摩,是以申佑奉的擔心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他的昆侖劍確實很快,可是能快得過展隨風的雷霆之擊?

他完全沒有信心。

展隨風始終都沒有動,盡管那把望鄉刀這次閃出的不再是遊子思鄉的愁怨,而是熠熠的殺人的光。

眺望已看出了從他刀上不斷瀉湧的殺氣,可是偏偏他就是沒有出手,他能殺了在場任何一個人,這是鐵一樣的事實,絕對沒有人會去懷疑。就好像雨永遠是從天上落下,而不是從地底飄起的一樣,容不得任何人辯解。

然而他為何隻是緊緊地貼著申佑奉呢?

順著他的背後看去,眺望又看到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在江湖上很少出現,認識的人也很少,不過眺望卻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為他這一生幾乎都在和他們結怨為敵。

一個是不久之前就敗在他鏽劍之下的撈月術士,另一位是被譽為小聖香樓四鬼師之首的烘日術士。

他們手中的暗器正盯著展隨風,隻要展隨風稍有動彈,他們的暗器就會毫不留情的招呼過去,一個人的暗器已經是江湖人的夢魘,更何況是兩個人。

展隨風畢竟不是神。

可是他們的表情明顯僵滯,順著這條街,眺望又看到了一個人。

安息。

誰都沒有想到鐵鉉的到來,竟會引出一場連環的殺機。

這麼多的頂尖高手紛至遝來,而竟選擇了這條不知名的街作為了搏殺的戰場,這將會是一場怎樣的對決?

這一切都完全掌握在安息的手中。

這一幕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可以做很多事,一個巧婦能做一件衣衫,一位木匠能做五隻木凳,一位廚師能燒十桌酒席。可是這裡所有的人都讓這一個時辰白白流逝。

安息終於打破了沉寂:「眺望,你說我該不該動手?」

這是個棘手的問題,這個狡猾的女人竟然將這樣一個燙手問題拋給了他。

無論怎麼回答,都會得罪人。

「我從來都不喜歡別人給我作任何選擇,尤其是這種關乎性命的。」眺望的聲音很冷,感覺沒有一絲的溫度。

安息會發此一問,足見她也無十分的把握能將這群人一網打盡,如果——一招失手,隻要活下其中的任何一個,她都可能很難活著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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