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傀儡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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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雲深手指一鬆,「什麼?」

文臻也愕然轉頭。隨即她冷笑道:「如此甚好。你若不是莫曉親爹,我殺你便可更凶狠些。」

永王咳嗽一陣,冷笑一聲,道:「殺便是了……咳咳……何須牽扯這些不相乾的事兒……齊雲深,我自認待你不薄。你雖對我有救命之恩,可我也曾真心相待。之後你失蹤,再回來時也已經瘋了,將太子錯認成我,說那些胡話。我明知出頭會引起懷疑,依舊出來安置了你,給了你側妃的名號,明知留著你不妥當,還是保住了你的性命……我看你還是個瘋的,不知道哪兒來的私生女,竟然也這麼算在了我頭上!」

如果不是心情太壞,文臻險些都要笑了,怎麼,這東堂皇室,一個個的,都流行不認親生兒女麼?

齊雲深卻有些懵了,看永王說得理直氣壯,越發心中悲憤,抬手就要揍,文臻忽然上前,把了把永王的脈,隨即一聲冷笑:「誰告訴你你不能生的?」

永王道:「太……」隨即便住了口,淡淡道:「自然是本王信任的人。」

「太後是吧?你親娘是吧?你覺得親娘不會騙你是吧?尤其事關子嗣的這種大事,怎麼會有親娘不希望抱孫子呢?讓我猜猜她怎麼和你說的?你那個好哥哥早年給你下了毒,所以你終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是不是?」

文臻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冷笑。

燕氏皇族真叫人沒話說。

永王目光一閃,隨即道:「文臻,你素來狡猾,你以為我會信你?」

文臻悠悠道:「你娘不容易啊。為了你委曲求全,為了你僻處香宮,為了你殫精竭慮,為了你謀劃周全。你愛她,敬她,憐她,當然不會不信她反來信我。而且你也想不通,為什麼你娘會騙你不能生育呢?如果她是騙你的,為什麼你府中姬妾這麼多年確實也沒有一個能生育呢?」

永王冷笑,一臉不信,目光卻微微一斂。

「你怎麼不問問,當年你得齊妃救命之恩,將她秘密接入府中,後來她是怎麼失蹤的呢?」

永王目光轉向齊雲深。

「那時候你又去雲遊了,而我發現我懷了孕,」齊雲深冷冷道,「我當時也無人可說,正巧府中有位待我不錯的老嬤嬤,我便和她說了,然後當晚我便遭到了暗殺,我連夜逃出……」

「我不是留了幾個忠心護衛給你了嗎?」

「是那幾個人護著我一路逃出,有的死了,活下來的兩個一直將我護送到了我娘家,後來做了莫曉的師父,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沒有傳信給你,想來是被追殺路上發現了某些端倪,不敢再聯係你了,但在被追殺路上我中了毒,生下孩子後發作,漸漸便忘記了很多事,連孩子都記不清楚了,隻隱約記得你,還記得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我便不告而別走了,卻又忘記了你的形貌,將太子當成了你……」齊雲深閉上眼,吸一口氣,輕輕道,「現在我想起來了,燕時信,我找到你了,我要告訴你,我們有孩子了,她小名叫阿巧,大名叫君莫曉,很美麗,很可愛,很颯爽,是你喜歡的那種性格,你……開心嗎?」

你開心嗎?

我們有孩子,有個女兒。

然而你知道的那一天,她便已死去。

死於你的命令之下。

死於那夜飛雪之中。

永王忽然晃了晃,又晃了晃。

噗地一口血,再次染紅池水。

「君……莫……曉……」

君莫曉,請君莫曉,請你不知道。

確實不知道啊。

這唯一的子嗣,這半生的牽掛,這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認的父女之緣。

文臻的聲音冷冷淡淡響在他身後:「那位嬤嬤是苗嬤嬤,她是誰給你的,她後來是不是不見了,想來你應該還記得。你便不信我,明兒去找個府外的大夫給你把脈,看他們怎麼說。至於這宮中和你自己府中能給你請脈的,那都是你娘的人,你要信他們我也沒辦法。」

永王坐在溫泉池中默然,散亂的衣袖飄萍一般浮在水麵上。

「知道你娘為什麼會這麼做嗎?」

永王沒有說話。

文臻也沒繼續說,說多了隻會反效果。

以永王的智慧,以燕家祖傳的多疑,必然能得出四個字「為了唐家。」

他是最清楚太後和唐家的暗中聯係的人,也是最清楚太後野心的人。在以前,他會以為太後一心想要他登上帝位,所以不遺餘力要他和唐家聯盟,剪除燕綏文臻。而他注定沒有子嗣,心內又親近唐家,將來百年之後,從唐家過繼子嗣幾乎是必然的。

在以前,這個提議天經地義,唐家若助他登上帝位,他不給唐家繼承給誰?

他想要這帝位,也不過是不甘心罷了。區區數十年光陰過,之後江山姓唐,正好報復自己那鳩占鵲巢的好哥哥。

卻沒想到,以為唐家是太後手中為自己沖鋒陷陣的棋子,卻原來,自己才是那顆棋?

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那天偷聽到的太後和嬤嬤的對話。

難怪和唐家多年往來,那些人時不時便將年輕子弟帶給他看,露出些過於親近的意思來,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太後把唐家子弟推薦給他,向唐家許諾一榮俱榮,她在為唐家鋪路?

讓他為唐家沖鋒陷陣,幫唐家奪了帝位,代坐區區幾十載,然後傳唐家萬萬年?

說不定都沒有幾十載,說不定給他坐上幾天過過癮,順利過繼了唐家子弟,便可以宣布短命駕崩。

至於為什麼不能過繼燕家子弟,他相信那時候唐家必然勢力驚人,相信燕氏那時候必然子弟凋零。

多好的算盤,不費一兵一卒呢。

唐氏和皇族的博弈,原來早就開始了這許多年。

太後恨燕氏,她要燕氏滅族,唐姓大旗飄揚在這片國土上。

為此不惜葬送親生子一係的血脈。

他隻覺得心緒煩亂,一時間連身在何處,所為何事都有些恍惚,竟忽然推開齊雲深,繞過文臻,從水中趟出來,自己**地拖著衣裳便上了岸。

齊雲深猝不及防被他推開,怔了一怔,眼底閃過一絲恨意,抬手就要劈向他後腦,永王忽然語氣散淡地道:「……莫曉……今年多大了?」

齊雲深的手停在他後頸處,眼淚無聲無息流過**的臉。

文臻淡淡道:「二十二。」

「……可曾婚配?」

「……未曾。」

「……她,她可知身世……」

文臻吸一口氣,「不知。」

不知是幸,卻讓生者永負苦痛。

永王背對她們的雙肩鬆了鬆。

忽然拔腳就走。

文臻抬手。

永王厲聲道:「文臻!見好就收,休要猖狂!你以為你真的能在本王府中殺了本王!」

話音未落,四麵腳步雜遝,花木搖動,隱約軋軋聲響,在牆頭連成一片。

文臻冷笑。

就知道這位沒那麼簡單,越是看似空曠森涼,越是戒備森嚴,瞧這護衛來得多快。

她識時務地退後三步以示收斂。畢竟今晚她的部分目的已經達到了,報仇這事,齊雲深更有決定權。

報仇這事,也不必急,總歸帳都是要還的。

現在諸方牽製,她若殺了永王太子,便宜的是皇帝,殺了皇帝,便宜的是永王太子,無論對誰下手,最後都是為他人做衣裳。

這種局勢下,大家都想做一件事——讓另外幾方,自相殘殺,然後自己坐收漁利。

就看誰手段更高。

文臻退後,永王繼續往前走,齊雲深卻不肯放棄,也不管那些風吹草動,人影幢幢,直接跟了上去。

她心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隻覺得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這半生虛擲,清醒的那一刻家破人亡。

永王知道她跟著,也不說話,直到走了幾步,確定文臻聽不見了,才緩緩轉身看著齊雲深。

遠處的燈光晃盪著,斜斜掠過一片昏黃的光影,他於光影裡,看見對麵的女子,麵貌大改,額前鬢發已花白。

忽然便想起當年初見,他於絕崖之上看石刻卻遇刺客,被一劍逼落山崖,原以為必死無疑,卻在下一瞬落在一張藤網之上。

她在兩崖之間結藤網,在雲海之上盪秋千,山崖之間曬太陽,然後接了他這麼個天外來客。

他呼嘯而落在她身邊,險些把她結實的藤網砸穿,她一把揪住他,看見他的第一句話就笑著說:「哎,看石刻迷得墜崖,書呆子!」

聲音並不清脆,微微沙啞,卻和那一刻盪漾半山的雲相配。

他仰頭看她,那一刻逆光的她看不清顏容,但紅唇白牙,在日光下一閃。

從此難忘。

從此他是隱瞞身份的朝廷親王,她是離家出走的江湖兒女。

卻不曾想緣分從天而降,多年以後噩耗亦從天而降。

彼此都砸彼此一個措手不及。

當年於他,是將心愛的人帶入府中,卻又見心愛的人忽然失蹤,再見卻已瘋瘋癲癲,他托太子照顧,她卻誤認太子是他,記憶混亂,一忽兒說太子恩將仇報,一忽兒說太子殺她全家,問什麼都說不清楚,他隻得自己出來,原想安置她在府中,但太後和皇帝都不同意,都說他不常在府,一個瘋婦在府裡怕是不妥當,他想著也是這理,便送進了皇宮,想著既然瘋了,瘋得人盡皆知,又得了他的側妃封號,別人反而不方便對她下手,如此也算能安穩一生。

這些年他偶爾進宮,多半是探望太後,偶爾也會去重華殿,遠遠地見她一眼,卻從未讓她發現過。

既已無緣,何必再牽扯苦痛。

如今想來,那兩人要他將人送進宮,不過是一個懷疑他和齊雲深的關係,想要監視人質;一個則不放心齊雲深是否真瘋,想要就近控製罷了。

也幸虧那些年,她是真的瘋了。

母後未必沒有過斬草除根的想法,是他再三堅持,不可殺她引起皇帝懷疑。

然而今日見她忽然清醒,一雙眸子卻再不見當年熠熠明光,他忽然想那年藤網上初見,原來隻是孽緣,隻是孽緣。

齊雲深盯著他,眼前人隻這短短幾個時辰,竟忽然蒼老了許多,仿佛光陰剎那流轉,將二十餘年迅速走過。

想起那年,她在雲海之上雙手枕頭愜意地曬太陽,看見山壁上一個人影,站在險險的石棱上,趴在崖壁上看那風雨侵蝕得已經模糊不清的石刻。

她一邊笑罵書呆子,一邊眯著眼在心裡想,身形真不錯。

下一刻他便落到了她身邊。

她永遠記得那一刻自己伸出手去,心中想,嘿,這就叫天作之合啊!

卻原來隻是孽緣,隻是孽緣。

凝視隻是一瞬間,忽然都轉過頭去。

不願再見,再見亦不忍言。

永王看著微微冒著泡的泉水,忽然輕聲道:「雲深,你便是現在要殺我,也成。終究我這半生汲汲營營,到頭來卻不知都做了些什麼。有母不能認,有兄如寇仇,有女卻不知,想來便是這般活下去,有這麼一位好娘親在,遲早也不過是死無葬身之地孤家寡人……但你若願意容我多活幾日,我便給你一個徹底的交代。」

齊雲深沒有轉頭,眼底泛著晶亮的光,半晌她道:「送我回宮,我要親手去殺了那個老虔婆。」

「你不要回去了,那個吃人的地方……我說了,我會給你交代……雲深,走吧,遠遠地走吧,離開天京,甚至離開東堂也行,下半輩子,就為自己活吧。」永王遞出一個錦囊,齊雲深不接,永王便放在地上,轉身走開。

齊雲深沒有動。

聽著他步子緩緩而去,走出好遠,才迸出一聲壓抑已久的咳嗽。

文臻走上來,拿起那個錦囊,道:「令牌已經拿到,走吧。」

四麵花木掠動,護衛們在撤走,文臻仰頭看天際,天際黝黯,無星無月,唯有極西遠處,一顆星光,微微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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