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Twelve 雨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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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開始,下起了雨。

上海的梅雨季,越到後來越綿長。

而這一夜,她根本沒睡。

關微珍聽了一夜雨聲。

淅瀝綿密的雨落在窗上,廊上,院子裡,像細碎的針腳,讓她對曾經的所有忽然無限懷戀。

她想起兒時盛夏的花園,白玉蘭濃鬱的香氣,母親用白絲線串成綏子係在她的衣櫃裡;她想起中學上學路上,外灘盡頭的蘇州河床,泛起甜腥潮氣粘在白襯衫上永遠也洗不掉的淡淡黴味兒;她想起自己在父親那輛上海牌轎車裡躲著不肯去參加高考,直到有人把她抱出來的早晨;她想起從大學那間老舊的筒子樓宿舍看過去,斑駁蒼翠的常青藤爬滿所有的窗戶;她想起那一天在圓明園路上猛的摟過她的月要,將她從車流中拉回來的那雙修長有力的手。

她已很久不會想起這樣多的事,這樣繁冗的細節。

她依然記得穆鵬飛那時的樣子。

他說:「我娶你,我不在乎那是誰的孩子,我會是你孩子的爸爸。」

這句話,曾經刻骨銘心。

也是這句話,是彌天大謊。

關微珍終於明白,歲月無情,它終會把你變成另一個人。一個多愁善感,跌跌撞撞的人。

而她曾經最鄙夷這樣的人。

她望著臥室牆上的全家福照片,穆陸宇穿著波士頓式的套頭衫,一臉審慎的站在穆鵬飛的身後。相較之下,坐在父親身上的穆陸源神態自由自在,小手頑皮地搭在父親的肩膀上。而她自己,宛如一個嫻雅溫馴的小女人微微地依偎著丈夫。

那是穆陸源剛剛小學畢業的時候,請攝影師到家裡來照的。

這樣的一家人沐在某個秋日的晨光裡,聚攏在自家豪華舒適的客廳裡,衣冠熠熠,麵容如玉,仿佛照片裡那些明媚的光影也凝結著叫做優越感的微粒,無處不在。

掛在牆上的家族照片,都是榮譽的炫耀。如果說曾有過幸福的瞬間,細密的心事,也隻藏在照片外,人心的隱若處,並不需要攤開來被人瞻仰。

其實有很多次,關微珍都想取下這幅照片,還有客廳裡,辦公室走廊裡的那些照片,甚至包括她祖父母與父母的。

那些或老或舊或已物是人非的影像,變成了這幢房子裡的魅影。

他們一雙一雙微微俯視著真實的眼睛,都似乎深不可測,隱隱訕笑,可畏可怖。

如果家族的榮耀隻有這些照片來延續證明,那麼她對家的那些幽微溫暖的向往也就成了晦澀不明的秘密,讓她羞於啟齒,無從表達。

所以,她到底還是沒有勇氣去摘下來。而更多的時候,她也不可否認的是這種優越感的一部分,她也為此感到一種偌大空曠的,炫耀之中的快感。

這是多麼大的譏諷?

天快亮的時候,她從床櫃裡拿出了那幾個文件夾,裡麵是一頁一頁影印的日記。

前幾天,有人把這東西和那疊照片一起給她時,臉上不動聲色地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

那個人是她持掌的零售板塊子公司法人一夜之間因車禍全家死亡後,她花重金請來的滬上最有名的私人偵探。

其實,那些日記她並沒有讀完,但已沒有力氣讀下去。

這些年她漸漸開始相信命運這種東西,有些事是你無法控製的,有些事是你無法想象的。

這些年來她想知道而無從感知的事,都一字一句寫在了裡麵,與她的回憶糾葛纏繞,分崩離析。

她不應該窺探別人的**,所以作為懲罰,她的一生似乎也在這幾夜結束了。

昨晚,就算穆鵬飛不回來,不將兒子當成籌碼,不說出那樣的話,恐怕也是無濟於事了的。

經年舊日,都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翻不過去,也繞不過去。

曾有多少希望,後來就會有多少遺憾。

就像外灘源那些全球奢華品牌的新駐酒店和餐廳,在歷時百年的舊洋樓裡開業,作為新的開始。

為了這個開始,翻新的建築曾經的滄桑浮華,纏綿繾綣,也在同一時刻宣告完結。

軀殼留下,靈魂隕滅。這是世事無常,急促,傷感,無可挽回。

她與穆鵬飛之間的事,便是這種叫作,變遷的結局。既然結束了,傷心痛苦毫無意義,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7點的鬧鍾響起來時,她並沒打算遲到或是休息,一夜未合眼也不打緊,做3個深呼吸,她依舊起身走進浴室。

還是新的一天,她叫醒自己。

晨光從窗外照進來,關微珍望著鏡子裡的這個女人,高高的的額頭上,已悄無聲息的藏匿著幾絲淺顯的皺紋,它們還沒有開始深刻,但是剩下的時間已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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