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岑家(1 / 2)
霜英堂是芝蘭院的正堂,雖然古樸淡雅,但比平常的堂屋大了好幾倍,置身於其中不自覺就有種靜穆的壓抑之感。
因此,除去年節族親相聚問安,這裡很少被使用。
此時,岑家人都不知道,這間霜英堂日後將會人來人往,見證岑家的變遷。
岑孑石坐在上首,身邊坐著錢老夫人,兩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好看。
下首表情同樣不好看的還有長房夫婦,岑肆和辰錦郡主。
三房夫婦岑律和林氏則是一臉掩飾不住的驚訝。
而在其他明顯看熱鬧的人中,王姨娘和岑靜如的表情則是隱隱的興奮,因為岑靜昭終於栽了大跟頭!
一個女子,居然摻合到了軍國大事裡,簡直是太猖狂了!這次被皇帝知道了,看她以後在仕焦貴女中該如何立足!
老夫人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踩郡主一腳,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厲聲開口。
「老大媳婦,三丫頭自幼不服管教,都是因為你這個做母親的不在身邊教導。如今她闖下大禍,你難辭其咎。從今日起,你每日去祠堂靜思兩個時辰,好好想想該如何教養女兒。」
郡主雖然也覺得幺女此事逾矩,但豈會讓婆母拿捏?
「養不教父之過,老夫人要罰,不如連夫君一同罰。」郡主冷眼看著岑肆和他身後站著的王姨娘,「夫君從未教養過昭兒,所以昭兒才會變成今日這般樣子,老夫人不如問問夫君,他這些年都在忙什麼?難道是朝事繁忙,無暇顧家嗎?」
她故意停頓,隨即又笑道:「不對,看我這記性!夫君明明已有五六年未升遷了,想必是在忙旁的事了。」
想當年,辰錦郡主也頗具林下之風,才貌雙全、從容得體,否則也不會讓岑肆一見傾心。
然而,被深宅大院困了半生,她脫口而出的再不是鳳采鸞章,隻有滿腹傷人傷己的怨念。
岑家百年世家,代代出賢能,岑孑石雖然隻是從三品禦史大夫,但那是因為他懂得激流勇退,早在先帝封他為國公,許他岑家世襲罔替時,他就拒絕了升遷。
可岑肆不同,他年過五旬,卻還隻是正四品下尚書右丞,尚書省的三等官吏。即便出門在外人人都尊他一聲「世子」,可背地裡誰人不說瑞國公府一代不如一代?
世子尚且如此,其他兩個兄弟更是不成氣候。
仕途不得誌是岑肆最在意的事,而他的妻子卻直戳進他的傷口。他登時大怒,拍案而起,帶翻了高幾上的茶盞。
「放肆!無知婦人,給我回自己的院子裡!休得在此胡鬧!」
郡主冷笑一聲起身,似乎早在等這一句。
「既然夫君讓我走,那我就不留了,免得有人說我不識禮數。諸位好坐,我告辭了。」
她冷眼環視四周,正顏厲色補充道:「不過我提醒諸位。既然陛下給昭兒賜了賞,就證明陛下心中有了決斷。我勸諸位不要揣度上意,小心自作聰明,曲解了陛下的意思,到時候倒黴的不知道是昭兒,還是……」
她戛然而止,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老夫人,隨即笑著離開了。
老夫人被那一眼看得一陣心驚,半晌才終於回神,大怒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這是什麼混賬話?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皇親國戚——」
「夫人,慎言!」
岑孑石當即打斷了妻子越來越放肆的話。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心中愈加憤恨,若非被氣急了,她也不至於胡言亂語。
這時,一直在旁邊看戲的二爺岑肄突然發聲。
「長嫂說得也沒錯。大哥在尚書省日理萬機,自然無瑕顧及內院。」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個兒子,「難不成大哥是覺得女兒就不必教誨了嗎?這可不對啊!不過大哥你別說,這養兒子確實辛苦。就比如……」
他刻意頓了頓,又笑道:「算了算了,不提也罷,反正大哥不會理解這種辛苦的。」
若說在國事上,岑肆最苦悶的就是官路不暢,那麼在家事上,他最苦悶的就是無子。
今日接連被妻子和二弟譏諷,岑肆怒極反笑。他對付不了妻子,難道還對付不了這個心比天高卻愚蠢無能的二弟?
「我自然是忙的。想必二弟這個馬官做得倒是輕鬆,畢竟畜生好管,人心難辨。」
岑肄現任太仆寺丞,掌管皇家車馬。
其實很多人想進太仆寺,因為那裡油水足,但對於岑肄來說就不算體麵了,他雖不襲爵,但好歹也是瑞國公府的人,去管車馬實在有失身份。可他文不成武不就,進太仆寺也全靠父親的麵子。
然而,岑肆卻堅信自己並不比大哥差,隻因為自己晚生了幾年,就要事事屈居其後。大哥有爵位,也有體麵的官位,甚至還破了岑家家規娶了皇親。
這些年,他的怨憤愈發深重,時不時就要出言諷刺大哥幾句。
人生艱難,別人不痛快了,就是自己最大的痛快。
眼看兩個兒子越說越離譜,瑞國公直接摔了手邊的茶盞,大喝道:「逆子!聽聽你們說的都是什麼話?一家人不相互扶持也就罷了,居然還互相拆台?是怕岑家散得不夠快嗎?」
「咳咳——」
他氣得咳嗽兩聲,緩了口氣繼續罵道:「我今日叫你們來,不是讓你們給三丫頭定罪!陛下都未定罪,你們哪來的臉越過陛下去定罪?是嫌命太長嗎?我是讓你們謹言慎行,不要在這種時候被抓到把柄!」
說罷,他厭惡地一揮手,趕眾人退下,一屋子人就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
小輩們紛紛離去,老夫人親自扶著岑孑石回了房間。
她仍舊不放心,擔憂地問:「我們真的就這麼放任三丫頭在外頭胡鬧嗎?要不要把人叫回來好好關上一陣子?」
「糊塗!」岑孑石原本已經平息的怒火再次被點燃,「陛下顯然是要用她做筏子,陛下要利用她,你卻要罰她,你的主意比陛下還大?」
他吼完實在沒了力氣,長嘆一聲後放緩了語氣。
「我知道你不喜歡三丫頭,我也覺得她心思太重,不好親近,但這件事其實她辦得不錯。可惜了!若是個男子,岑家或許有救了……」
想到自己那三個糟心的兒子,岑孑石頹然閉上了雙眼,仿佛這樣就看不見岑家的根基正在花團錦簇下迅速頹敗。
岑孑石疲憊極了,想躺下休息片刻,但是誰都沒有想到,他這一躺,就再也起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