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棋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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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岑靜昭沒有選擇馬上就能贏下棋局的黑子,而是選擇了幾乎死路一條的白子,大長公主饒有興致地看向麵前的小丫頭。

「我以為你想快些贏下我,好快些從我這裡套話。你不像是會輕易認輸的人。」

「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但人們往往都把重點放在了探究對手虛實,我覺得認清自己才是最根本的。如果是雞蛋,在沒有披上一層鎧甲和棉絮之前,就不該去招惹石頭。」

岑靜昭果決落子,「昭兒想知道,如今南疆可有鎧甲和棉絮?」

大長公主並未回答岑靜昭的問題,反而道:「輸贏也好,虛實也罷,都是一時,你太看重一時,便容易以管窺天。」

大長公主落下一子,白子再次被圍堵,「你太在意,便失了分寸。今日,你不該來。」

的確,如今流言四起,和岑靜昭有相似猜測的絕不止一人,謀定才能後動,她應該細細思量盤算再做行動,可她實在憂心南疆局勢,隻好冒著被皇帝猜忌的風險進宮。

岑靜昭落子,白子堪堪擋住黑子猛烈的攻勢。

「昭兒今日冒險進宮隻為求個明白,待我出宮後,希望外祖母能允昭兒一諾。」岑靜昭跪地俯身,鄭重叩首,「請外祖母許我去濟州照顧長姐生產。」

大長公主心神一震,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讓我同陛下解釋,你入宮是因為姐妹情深?而不是瑞國公府派你來探聽宮闈秘辛?」

岑靜昭抬起頭直視著大長公主,一字一頓道:「昭兒從未在乎過瑞國公府,若陛下猜忌岑家,昭兒樂意看這個熱鬧。昭兒是擔心外祖母在宮中難做。無論陛下是否相信我的說辭,長姐在濟州是事實,懷有身孕亦是事實,但岑家並不知曉此事,外祖母卻是知曉的。岑家會用長姐做借口,但外祖母不會。該信誰,陛下自有定奪。」

大長公主久久無言,良久才道:「所以,你今日是故意匆忙進宮,既為了探知南疆局勢,也是為了擺岑家一道。」

岑靜昭沉默,大長公主卻已經從她坦然的目光中知道了真相。

「真就這麼恨岑家嗎?」

須臾,大長公主問出了心底裡的問題。自她在濟州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小外孫女,她就察覺到了小丫頭的心裡裝著無限的怨和恨。

她以為小丫頭隻是記恨沒有得到父母的疼愛,所以對她格外寵溺了些,卻不知她心中的恨,已經足以讓她想要摧毀整個岑家。

「是外祖母對不起你啊!」大長公主長嘆一聲,捏緊了手中的棋子。

「我當初不該勸你母親回岑家,若是當時我像你護著你長姐一樣,將你們姐妹一起接到濟州,你們母女三人便不用受這麼多年的罪了……」

「岑家不仁,非外祖母之過,冤有頭債有主,岑家欠下的債,應該由岑家還。」

「罷了!你既如此坦誠,我也不瞞你了,總歸你聰慧過人,就算我不說,過幾日你自己也會慢慢品出真相。」

大長公主搖了搖頭,「濟州你不用去了,仗打不起來,你長姐安全得很。就算是真的打仗,我的人也能護她母子周全。」

岑靜昭敏銳地從隻言片語中窺得了大概,「所以,一切都是做戲?故意給南越看的?」

「不隻,還有朝中蠢蠢欲動、首鼠兩端之人。」大長公主頓了頓,銳利的雙眼突然變得哀戚,半晌才道:「這也是你外祖父一直想做的事。」

聽外祖母提到外祖父,岑靜昭的心跳驟然加快,她知道,她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馬上就要得到解答了。

「你很聰明,一到我的府邸便察覺到你外祖父的死有疑點。」大長公主落子,「你能想到,陛下自然也會想到。」

「難道外祖父的死和南越有關?他們想要趁著南疆水患自顧不暇時溜進大項,就得先除掉外祖父。」

岑靜昭脫口而出,隨即卻又覺得太簡單了,如果真是南越乾的,就算皇帝隱忍不發,外祖母憑借在南疆的勢力,也能叫南越好看。

「不對,您是想讓所有人都這麼覺得,這樣陛下才有借口整肅南疆。所以我作為瑞國公府的人去南疆,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岑靜昭心口悶痛,有些難以置信,卻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猜想,「難道,外祖父是……」

「是,他是自戕。」

大長公主將手中的棋子丟回棋笥,為岑靜昭還原了那段無奈又悲絕的真相。

劉刺史一生為國,雖已致仕,卻仍受南疆百姓愛戴,這種信任是其他官吏無法企及的。大長公主府外,日日都有因家長裡短求見劉刺史的百姓。

今夏多雨,南疆數個堤壩皆被沖毀,劉刺史本就因一身傷病而纏綿病榻,聽到這個消息更是急火攻心,病情急轉直下。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拖著病弱的身子,親自到災患嚴重的地方安撫百姓。

有了劉刺史的保證,百姓竟無一人鬧事,這讓有些人寢食難安。

沒過幾日,劉刺史的湯藥裡便被人下了毒。他僥幸沒有喝下,大概猜到了始末。

當夜,他和妻子密談,第二日,府中便傳出了噩耗。

大長公主還記得那晚,丈夫拉著她的手久久不肯放開。他們都已不再年輕,交握的兩手爬滿了皺紋,但這一生,他卻要提前鬆開她的手了。

「我這身子無非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若是能用來做些事,再好不過了。南疆是陛下的心頭患,隻有我死了,他才有借口徹底肅清沉屙。我被架在高位,許多事身不由己,胡刺史暗中做的事,我不能查,你更不能查,需由朝廷親自來查。我若是拖著這副身子繼續苟延殘喘,不知他還要坑害多少百姓。攘外必先安內,隻有南疆徹底安靜了,大項才有機會徹底除掉南越之患。」

劉刺史柔聲哄著妻子,就像新婚時那樣,充滿愛意和小心翼翼。

「我這一生沒能讓妻子過上安穩日子,也沒能讓女兒過得幸福美滿,到了最後,阿湘,你讓我為家人再做些事吧!陛下雖然手段狠辣,卻是難得的明君,我不在了,他隻會更加善待你這個姑母,公主府才能保存實力。無論是為了家,還是為了國,你成全我,好嗎?」

大長公主自第一眼見到自己的夫君,就被他的才華深深吸引,從此夫唱婦隨,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支持跟隨,到了最後,她也沒能拒絕他。

她親眼看著他喝光了剩下的藥,靜靜陪他走完了最後一程。

第二日,她發落了大部分家仆,隱秘地暗示了府中混入了歹人,又向仕焦發去了劉刺史病逝的消息,等待著朝中來人,完成劉刺史計劃的最後一部分。

聽完大長公主的復述,岑靜昭已將棋子緊握在手心,隻是手心的疼痛不及心痛萬分。

在她心中,外祖父是庇佑一方的英雄,可英雄遲暮,最後卻隻落得這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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