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學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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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性情使然,岑靜昭說話習慣旁指曲諭,總是給彼此留有餘地。她的一番話似是而非,但在場的人卻都立刻明白過來了。

沈未堅開口時,就沒有她那麼委婉了。

「沒錯!李尚書莫不是看中了我卓遠侯府在寒門世子間的聲望,想要借著卓遠侯府的名聲為自己的官生做彌補?李尚書,同僚一場,你說,沈某必然會借,但用這種下作手段就太不光明了!」

去年冬天,徐十五當眾毆打了口出狂言的賈書生,之後被笞刑罰俸,但那件事並未了結。

禮部因擢選不力而全部被罰俸三月,而後皇帝又因事關元懿皇後賢名,而命大理寺徹查賈書生的身份,與考官的利益關係。

一查才知,賈書生的本家原是西疆富戶,當年為了躲避戰亂而帶著萬貫家財來到仕焦。

仕焦居大不易,商戶身份處處被掣肘,於是賈書生的父親幾乎散盡家財才買通了禮部相關大人,為兒子買來了一個進士的身份,希望他能走上仕途,改變賈家的前途。

然而,賈書生卻因飲酒而誤了大事,毀掉了賈家的家業。

大理寺按照皇帝指示,將調查的結果公諸於眾,一時間輿論嘩然。

對於天下學子,尤其是寒門學子來說,科舉是他們一生中最公平的事了,但沒想到卻還是有人淩駕在規則之上,將他們的努力踩在腳下。

學子們群情激憤,皇帝順勢將禮部相關人等都下了獄,李泓商作為尚書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他參與其中,隻是多罰了幾個月俸祿了事。但他是禮部魁首,無論如何他都脫不了乾係。

如今他在寒門學子麵前,已經沒有任何威信可言了。更可怕的是,眼看就要準備明年春闈了,他卻遲遲未收到任何任命,他開始慌了。

因此,聽兒媳汪艾萍提起自家小妹對卓遠侯府沈世子有意,他便想到了這個計策。

無論世家內部如何腐朽,在外都要偽裝成悲天憫人的菩薩樣子。這一點卓遠侯府一向做得很好,每逢冬日便施粥發衣,還建了幾所收容無家可歸的老人和孩子,不僅如此,沈家還資助了許多沒錢讀書的寒門學子。

在肅嘉大長公主回宮之後,沈家在這些事上花費了更多銀錢,百姓不知沈家這麼做是為了侯府和沈太妃的名聲,他們隻把沈家人當成降世菩薩。

李泓商正是看中了沈家的名聲,才想促成汪沈兩家的親事,雖然不是李家和沈家直接結親,但兒媳說自家小妹唯唯諾諾、蠢笨無知,最好拿捏,她有辦法通過控製小妹而控製沈家。

皇帝聽了許久,已經有些乏了,他看向身側的大長公主,「這是女眷之間的事,姑母您來定奪吧?」

大長公主看了一眼皇帝,又不經意地看向岑靜昭,心裡有了幾分猜測。

「事情雖然出在女眷身上,但說到底還是因為前朝勾連,還是陛下做主吧!此事雖小,但若不一次處理清楚,隻怕將來百家效仿,遺患無窮。」

汪李兩家頓時嚇得忘了呼吸,就連此事的苦主沈家都是一震,沒想到大長公主竟把此事說得如此嚴重,沈未堅不禁猜想,大長公主是為了打壓沈太妃,而故意大做文章。

突然,未曾說話的沈璞跪地,搶在皇帝沒有定奪之前高聲道:「陛下,此事因臣而起,本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事,臣願息事寧人!」

沈璞自然是和父親想到了一處,如果從重處罰,沈家也不能幸免,隻有他作為苦主表示大事化小,事情才能遮掩過去。

但皇帝還未說話,岑靜昭卻先開了口,「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若此事囫圇揭過,便是立身不正。若朝臣皆立身不正,則朝局將傾。」

汪憲在皇帝和大長公主麵前做小伏低,可他不會畏懼一個小女子。

他怒目而視,道:「小小女子竟然也敢妄議朝事!莫不是以為自己做了幾日女師,就可以坐而論道,為萬世師表了?」

「我雖是女子,卻也讀過男子讀的書,行過男子行的路,男子可以議論的事,為何女子不可以?」

岑靜昭厲聲駁斥汪憲,轉而對著皇帝下拜。

「臣女自幼喜好詩書,常因文字廢寢忘食。陛下可知,字聖許叔重為何終其一生編撰《說文解字》一書?」

皇帝捏了捏眉心,「講。」

「秦焚百家之言,之後各家依私心擅譯典籍,先聖原意屢遭篡改,致使經文雜行於世。直到東漢許叔重編纂《說文解字》,校注經文,以教世人。故,其言:『蓋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

「《說文解字》成書後,文有依、字有據,文化思想得以傳承。為人、為臣,皆是如此,隻有根本立正,才能行於人世,躬於朝堂。而如今,朝堂之上不乏行差踏錯、立身不正之人,長此以往,陛下還覺得這是小事嗎?」

李泓商哼了一聲,「紙上談兵、大言不慚!那你以為該當如何?」

岑靜昭轉過頭,對著李泓商粲然一笑,突然讓他有了不祥的預感。果然,隻見少女唇齒開合,動作輕柔得像蝴蝶,其力量卻如山呼海嘯。

「李尚書垂坐禮部,對於天下學子的境況最為了解。如今飽學之士隻有科舉一條路,千軍萬馬行於一路,其中本就有太多的不確定。而且,考官為師,舉子為學,歷屆考官難保沒有偏頗,而舉子們為了獲得更好的成績,隻能將心思用在行卷和鑽研考官喜好身上,難以認真為學,天長日久,朝野難有純臣。」

這句話說得大膽,但從岑靜昭的嘴裡說出來卻多了幾分可信,畢竟岑家人向來自詡純臣,朝堂傾軋從來都與岑家人無關。

皇帝微微點頭,「不愧是岑公之後,連小小女子都知曉該如何做純臣,必然是自小受岑公耳濡目染,岑公死後仍為國躬耕啊!」

說著,他看向汪憲,「汪卿,如何教養子女,你差了岑公太多!」

汪憲惶恐,叩首時厚實的身軀直打晃,「臣知罪!一定見賢思齊,以岑公為榜樣。」

岑靜昭在心底冷笑,皇帝真會戳人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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