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高燒（1 / 2）
風卷雲舒，清風微微拂過山崗，繞過疊疊山巒，爬過浩浩汪洋，逃去無人的島嶼。
暮色蒼蒼，夜恍然而至，天上零星的星子和背後凜凜的圓月撞了個滿懷，月輝親口勿過隨風而立的玉棠樹，側側地留下斜影，和遠道而來的那縷清風邂逅在婆娑間。
「赤豆糕，赤豆糕……」
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孩孤零零一個人在長街上急匆匆地跑著，左手死死攥著一包銀錢，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右腿的膝蓋骨破了好長的一道口子，血淋淋的，和破碎的布黏在一起，觸目驚心。
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在蹣跚地快走，小孩的腿已然痛覺直入心扉，卻罔若不顧，就這樣一跛一跛地跑著，馬上就到一品居了，進了樓就好，小孩不斷告訴自己，慘白的小臉上痛的冷汗直流，剛想進去，卻被門口的大漢攔了下來。
「哪裡來的小乞丐？快滾！一品居也是你能來的地方！滾滾滾！」
「放…肆…」
小孩雖然因為弱小一把被大漢推倒在地，看著破碎極了，眼裡卻是說不出的淩厲和陰沉，雖然因為疼痛寒冷交加而渾身發抖，吐字卻盡可能地清晰，大漢這才看了眼地上髒兮兮的小孩，小孩的渾身上下處處都透著清貴，是那種即使跌落泥潭也能分辨出的少見的清冷。
大漢有些猶豫，這小孩雖然穿的破碎，卻看得出是頂好的好料子，語氣裡的鏗鏘也絕不是一般的小乞丐能有的，還真說不準是哪大家的公子出來遊玩弄壞了衣物，萬一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哪個大戶……
大漢剛想讓這小孩進去，卻發現小孩突然盯著身側走過的小姑娘，死死地拽住了小姑娘的裙擺，叫那小姑娘嚇了一跳。
那小姑娘看著和小孩差不多大，卻沒曾想是個有膽色的，她非但沒有驅趕這看起來髒兮兮的小孩，還擱下了手裡閃著熒熒火光的燈籠，小姑娘蹲下身來，一雙剔透的眸子似是會說話，小孩被她這般不避諱地盯著，耳垂處微微染上了紅暈，卻還是伸手指了指小姑娘手裡還微微冒著熱氣的赤豆糕。
小姑娘的眸子轉了轉，盈盈一笑，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狀，將手裡的赤豆糕拿出了一塊用帕子包好塞進小孩的手裡，隨後騰出右手扌莫了扌莫小孩的頭：「給你一塊，天色很晚了，你也快些回家吧。」
小姑娘將赤豆糕給了小孩後不再言語，便拾起燈籠棍揪著裙裾快些著跑開了，小孩甚至都沒來得及將手裡的銀錢給她，隻看見月輝下她那塊發著細微光亮的玉棠花玉佩隨著她跑動而上下顛簸，她手裡的燈籠也是好看極的桃花麵，紅的耀眼，在長街裡逐漸淹沒。
今日是上元節，京都唯一一夜沒有宵禁的日子，雖然因為先皇薨而不得大辦，民間卻還是保留了燈會的習俗，
小姑娘穿的衣服看不出多好的料子，樣式卻很新穎，是小孩在宮裡從未看到過的，月色下的她，看得出眉眼間生的極好，是個頂頂好的美人胚子。
小孩不再多想，蹣跚著步一步步走離喧囂的長街燈會，往那處高高的紅牆綠瓦走去，以往覺得精美絕倫的高亭樓台，此時卻覺得分外森嚴壓抑，他是已故惠妃之子，先皇三皇子，如今的小弈王——玉書弈。
建寧四十一年，惠妃難產，生下兩個皇子，一死一弱，血崩而亡，先皇悲痛萬分，三年後的同一日心疾復發也跟著故去了。
長安街上滿街都是高懸的白布，遠處傳來聲聲的悲鍾聲，一聲接著一聲，此乃大歷規矩，先皇離世的三年裡，逢先皇忌日都要敲鍾而祭，代表祭奠先皇生平所做的利民之事。
雖說上元佳節成了先皇忌日，可大歷民風還算開放，還是允許百姓在上元這日小小慶祝，算是迎了新年。
「明年的這個時候，就沒有悲鍾聲了。」
小孩站在高大的宮門口，抬頭望著夜色濃濃的天幕，漆黑得像一個大洞，讓人頭暈腦脹，不分方向，似乎一不留神便要墜進去那無底的深淵。
「母妃，弈兒想你了。」
一滴溫熱的清淚就這麼順著玉書弈的臉龐滑落，滴落在腳下的磚瓦上，發出無聲寂寞的聲響。
當晚，小弈王因違背宮規，擅自離宮，被太後沈瑜央當眾杖刑二十杖，據說最後還是皇帝玉書寒來求情才算罷了，處刑的宮人看著瘦小的玉書弈皆不忍下手，卻還是懼於太後娘娘不得不下了狠手，可瘦弱不堪的小弈王卻是一聲不吭，蒼白的下唇被咬的鮮血淋漓，每一道唇紋都浸滿了血，青烏一片。
隻是小弈王從始至終都在死死護著懷裡的某樣東西，誰也不給碰，沈瑜央叫人強拿時幸有小皇帝來解了圍，她便也做了罷。
最後，小弈王是被自己棲泠宮裡的下人抬著回去的，奄奄一息。
太後不許任何太醫給小弈王看病，也不許任何人送藥，更不許有人照看，六宮中人皆看得出來，太後這是想活活拖死小弈王，或許有人於心不忍，卻也無人敢置喙太後的旨意。
夜色低垂，一道墨色的身影溜進了棲泠宮，守夜的侍衛知曉是小皇帝，心裡心疼小弈王，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先惠妃生前對待六宮中人都是溫和善良，會幫助受冷的宮人添被褥，會給病重的宮婢請太醫，會幫助貧困宮婢家裡生病的人渡過難關，每逢佳節還自掏月要包給合宮上下備上薄禮，幾乎六宮所有人都受到過她的恩惠，如今她離世，她的孩子卻受此刁難，每一個有良知的下人都極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