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邊緣者(1 / 2)
第二天早晨和中午,一共有三名獵魔人回到了狩獵營地,傍晚時又回來兩人,他們對於傑克的犧牲都很驚訝。如瓦奧萊特所說,派發給新人的任務都是經過仔細甄別的,哪怕完不成,也極少有人會在這種『練手』級別的任務中喪命。
無論如何,有了這五個人的加入、守誓堂總算顯得不那麼空盪了,簡單念過悼詞後,瓦奧萊特對傑克的屍體釋放了高等級聖術『淨罪之炎』。
就在一月之前,他站在同樣的位置對新人們如此說道:
『我希望你們這些菜鳥能活得久一些,至少別死在我前頭。』
可惜,天總不遂人願。
有那麼一瞬間,雷恩清楚看到瓦奧萊特眼角有淚水滑落,但下一秒他臉上的水痕就被純淨聖火的高溫給烤乾了。雷恩明白,就算這個鐵血漢子已經不止一次經歷過這種場麵,但親手火化自己教出的學生這種事,恐怕還是他職業生涯中頭一遭。
很快,火焰燃盡,守誓堂的石台上就隻剩下四散的灰白粉末和幾塊骨渣,至此,這個簡陋至極的告別儀式也算正式結束了。
「住口。」
回宿舍的路上,雷恩突然從牙縫裡蹦出這個詞。
「你發神經嗎?我嘴巴根本就沒張開。」
走在他身邊的亞當紅著眼嘀咕。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正盤算著說點什麼。」
「……」
「什麼也別說,我什麼也不想聽到,我需要回去睡一覺——沒錯,這是此時此刻我他媽最該乾的事了。」
「好吧,我懂。」
亞當用拇指揩掉眼淚,突然又不甘心地問:「還記得嗎?你和傑克的那場比試——」
『嘭』!
雷恩毫不猶豫地沖進房間,然後狠狠摔上房門,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回憶,那隻會破壞他好好睡上一覺的計劃——然而今夜注定不易入眠,躺回床上,不管用枕頭蒙住腦袋也好、用雙手堵住耳朵也罷,雷恩總能一遍遍回想起傑克月匈前那個可怕空洞,他麵的東西到底去了哪裡,是被某個黑袍子拿去施展邪術、還是成了邪教徒祭祀的貢品?他克死前到底遇見了什麼樣的敵人,如果換成自己又能否對付得來?
沒人猜得到,畢竟善良者大多是相似的、而邪惡者則各有各的邪惡,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或許任何世界都是這樣。
然後雷恩想起首次執行任務之前、羅德私下對自己說的話:
『當連你都感到膽怯的時候,就想想那些普通人吧。』
「我沒有膽怯,一點兒也沒有。」
他扯下蒙住頭臉的枕頭、瞪著黑乎乎的房梁輕聲自語,不過這句自我安慰顯然不是特別管用,胡思亂想中,直到四更天他才沉沉睡去,又在一個半小時後被該死的生物鍾給拽了起來。
『死了人就不用訓練』這種事是不存在的,雷恩隻好強打精神下床洗漱,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敲響了。他起初沒有理會,敲門聲停頓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之後再次響起。
「別催了,我沒有睡過頭。」
雷恩不滿地嘟囔:「如果你再碰一下那該死的門,亞當,就等著——」
「抱歉,是我哦。」
把手轉動、房門被推開了,有著銀白發色的美麗女人走了進來。
「奧莉爾小姐?」
他有些恍惚地說:「不好意思,我還以為——算了,請問有什麼事呢?」
「你還好嗎,雷恩?」
奧莉爾關切地問。
「要看跟誰比了。」
雷恩聳聳肩,「至少我目前還能站在這裡跟你說話,不是嗎。」
「哦,我明白,傑克的犧牲一定給你、和你那些一起走出訓練營的兄弟們帶來了很多痛苦,」
奧莉爾輕柔地說:「所以我想有必要來看看你們,哪怕我能做的不多,但請相信我會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是的,我相信,」
雷恩抹了把臉,努力抑製住從心底湧出的煩躁,「不過說真的,我很好、並且也沒什麼想傾訴的——當然,還是要感謝你的熱心,奧莉爾小姐。」
「男人們都認為、把悲傷埋進心底會發酵成力量,卻總是忽略它也可能變質為別的什麼不太好的東西。」
看起來,奧莉爾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你們畢竟一起接受了那麼久的訓練,雷恩,卻在剛加入獵魔小隊時——總之,這種情況下感到難過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即使是獵魔人、也擁有在某一時刻不那麼堅強的權利。」
「恕我直言,是不是你必須看到我掉下幾滴眼淚才能滿意?如果是這樣,我建議你先去找別人談談,真的,或許未來某天我會在喝醉之後回想起傑克的犧牲而痛哭一場,但不是現在。」
雷恩怒氣沖沖地說,這女人眼中閃爍的關切光芒令他無比頭疼,「先去找別的家夥聊一聊吧,奧莉爾小姐,他們之間的感情是最好的,從神學院到訓練營、從同窗同學到獵魔人兄弟,天啊,沒準他們正等著你幫忙晾曬被淚水打濕的枕巾呢——至於我,我不過是意外成為預備役的一個邊緣人,我甚至不是聖能者!不瞞你說,在地下訓練營時我跟他們半數人都起過沖突——所以,是的,我確實為傑克感到傷心,但我肯定不是最傷心的那個。」
他過癮似的說完這番話,並用一種挑釁目光直視奧莉爾,沒想到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輕輕關上房門、走到床鋪邊沿坐了下來(一張床、外加一位坐在床邊的美麗修女,坦白說這場麵在初次見到奧莉爾時就曾閃過雷恩的腦海,但此刻的氣氛令他沒心思往別處想)。
「『邊緣人』嗎?與我了解到的一樣呢。」
奧莉爾眨眨淡藍眼眸,輕聲說道:「請別誤會,雷恩,我並沒有刻意去打聽,不過你知道,一位非聖能者的獵魔人確實罕見,而這不免被其他人議論幾句,從他們的交談中、我大概了解到一些你的經歷。」
「既然如此,你就該知道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