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容辭將阿黎帶回屋子,親自給她淨臉洗漱,又讓婢女上了她最喜歡的糕點。
他坐在對麵,看著小姑娘捧著糕點細嚼慢咽。
「誰與你說,你娘親不要你的?」他問。
「我下學時聽見了。」阿黎邊吃邊道:「柳英姐姐她們說娘親不肯回府,要跟爹爹和離,還說娘親會離開京城,不要阿黎了。」
話落,容辭眸子裡閃過一抹厲色。
他柔聲安撫:「阿黎別聽她們胡說。」
阿黎小聲問:「容辭哥哥,我爹爹和娘親真的要和離嗎?」
「你可知和離是何意?」
阿黎點頭:「我知道的,她們都說過。說爹爹和娘親分開,然後爹爹娶後娘,娘親另嫁別家生小弟弟。」
容辭壓著怒火:「沒有這回事,阿黎隻管放心。你先乖乖坐著吃糕點,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嗯。」
容辭出門,麵色陰沉如水,吩咐道:「告訴凝霜,讓她查一查哪些人在阿黎麵前嚼舌根,查出來,不必留了。」
侍衛一凜,恭敬應聲:「是。」
酉時,容辭送阿黎回襄陽侯府,安頓好阿黎後,徑直朝宋縕白的書房而去。
也不知兩人商談了什麼,當夜,宋縕白的書房燭火燃了半宿。
次日,國公府。
戚元盛與大哥戚元成用過早膳後去上職,不想才出門,就見宋縕白像根石柱似的杵在門口。
「這是」
戚元盛腳步一頓,低聲問小廝:「大清早他怎麼在這?」
小廝道:「宋二老爺天發亮就來了,站了快一個時辰,什麼話也沒說怪瘮人的。」
戚元成蹙眉,仔細打量宋縕白,見他頭發果真被露水打得濕潤。
這個妹婿在他印象中,向來是斯文儒雅極愛形象的,哪怕前幾次來府上也是穿得整整齊齊。
竟不想今日形容如此狼狽。
他衣衫皺皺巴巴,下頜冒出稀疏的胡渣,眼下烏青顯然昨夜一宿沒睡。
戚元成走上前:「宋大人,你這是?」
「大哥,」宋縕白擠出個苦澀的笑,沙啞說:「你讓我見見婉月吧。」
戚元盛走過來:「怎麼?是想好簽和離書了?」
宋縕白沒應,隻道:「我想見見婉月,親口跟她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戚元成親眼瞧見那日妹妹搬回國公府時眼睛哭得通紅,肯定被宋縕白這廝欺負得不成樣子。
他說:「我阿妹不想見你,再多說也無益,回吧。」
「大哥,請通融通融。」
「我通融你,誰通融我阿妹?」戚元成見宋縕白這副死乞白賴的樣子就惱火,頓時拔高聲音。
所幸國公府宅邸寬廣,左鄰右舍離得遠,沒人聽見。
宋縕白低頭,任他訓斥。
等他訓斥完了,繼續道:「大哥,求你讓我見見婉月,我說句話就走。」
「不必,你現在就走!」戚元成攆人。
也不知為何,平日知禮的宋縕白今日像換了個芯子似的,一身強骨頭,不見戚婉月誓不罷休。
他推開戚元成直沖進府去,戚元成猝不及防被推了個趔趄。
戚元成是個武將,素來沒什麼耐心。脾氣上來,三兩步追上去攥住宋縕白猛揮了一拳。
宋縕白整個人摔倒在地,卻還是執著地爬起來又往裡頭沖。
「別攔我,我要見婉月。」他說。
戚元成鐵了心維護妹妹,當即捉住他摁在地上揍。
一旁的戚元盛被這陣狀唬得呆了呆,趕忙上去勸架。
「大哥別打了,他可是三品命官,萬一打出好歹來聖上怪罪。」
戚元成越打越氣:「誰都別攔我,這口氣我憋許久了。他養那小婦在柳陽街,吃好穿好還有仆人伺候,全然不顧阿妹的感受。我早就想揍他,今日就算聖上怪罪,我也認!」
戚元盛一聽,也不勸了。
別說大哥想揍他,他也想。奈何他斯文講理不屑粗暴,現在見大哥揍宋縕白,他心裡暢快。
就這麼的,宋縕白被戚元成摁在地上打了許久。
也不知是不是戚元成的錯覺,打完後,他神清氣爽,宋縕白居然也神清氣爽。
最後,宋縕白爬起來,鼻青臉腫地回去了。
戚婉月得知時,詫異:「我大哥打他了?」
婢女道:「打了,還打得不輕,聽說姑爺下馬車時都是被人扶著的。」
戚婉月沉默。
這廂,宋縕白回到襄陽侯府,由小廝扶著下馬車,又扶著進門。直到進了書房,他才直起身揮退小廝。
月要不疼了,腿不瘸了,除了臉上有幾處傷,旁的看著一切正常。
小廝納悶,但也不敢問。
他輕聲道:「老爺,可要小的去端盆水來?」
宋縕白點頭。
小廝又問:「大人臉上傷得不輕,可要小的再去找些藥來?」
「不必,反正不上朝,沒人瞧見。」宋縕白說。
「是。」小廝撓撓頭,出門了。
過了會,又一個小廝送了封信進來。
宋縕白問:「誰人送來的?」
「順天府的人送來的,不知為何事。」
宋縕白接過信,拆開一目十行閱過,隨即將信丟給小廝:「以後這些信不必送到我跟前。」
想了想,又吩咐:「旁人跟前也不行,直接打發回去。」
「是。」
順天府牢房裡。
李秀蘭攀著鐵欄杆巴巴地等著,見牢役過來,忙問:「如何?宋大哥怎麼說?」
那牢役是這裡的管事頭頭,平日慣得幾分臉麵,竟不想今日去襄陽侯府送信被人罵回來。
他將氣撒在李秀蘭頭上:「是你說宋大人見了信必定來救你,可宋家人說了,根本不認得李秀蘭這個人。」
「怎麼可能?」李秀蘭不信,她父母是宋縕白的恩人,即便他再無情也不可能眼睜睜見她下獄。
他是朝廷三品官,要救她出去隻是一句話的事。為此,她承諾好了給這牢頭好處,卻不想
「你們可是將信送錯了?襄陽侯府怎麼可能不認得我?」
「我會送錯?『不認得你』這話還是宋大人親口說的。」
聞言,李秀蘭麵色慘白,身子無力滑落。
牢頭見她已無出路,且又是年輕貌美的寡婦,心裡頭壓著想法又冒出來。
他說:「李秀蘭,你這人命案子怎麼說都得判上三五年,你若是想減點刑罰,我倒是可以幫你。」
李秀蘭眼睛一亮:「怎麼幫?」
牢頭目光黏膩地在她豐腴的身段上巡視,反問:「你說呢?你身上還剩什麼值當的?」
李秀蘭懂,心下嘔得很,可還是問:「你真的能幫我?」
「我妹夫就在順天府當值,雖官職不大,但對你們這種案子還是說得上話的。回頭我求他,給你減個一兩年想來不是難事。」
李秀蘭猶豫,然而也隻猶豫了片刻。她臉上漸漸漾出嬌柔的笑來,身子主動貼上去:「那咱們可說好了,你幫我,我就報答你。」
距宋縕白被戚元成揍的事已經過去了四五日,戚婉月不知為何,總是睡不安穩。
這日,她用過早膳後在園子裡澆花,婢女送來張帖子。
「哪家府上的?」她問。
「夫人,是睿王府送來的。」婢女笑道:「睿王妃得知夫人這幾日心情鬱結,請您去吃茶呢。」
戚婉月斥責:「誰說我心情鬱結了?我在自己家中不知過得多舒坦!」
「夫人莫怪,奴婢說錯話了!」
戚婉月接過帖子看了看,往回走:「去準備筆墨,我寫封回帖。」
「我不下帖子你是不是就想不起我來?」
睿王府花廳裡,睿王妃與戚婉月坐在一處染蔻丹。
睿王妃看著自己的手,感慨道:「這指甲多日不修剪,倒是長得粗糙了。」
戚婉月道:「能粗糙到哪裡去?左右還不是這雙手麼。」
「虧你還是常染蔻丹的,居然說出這種話。指甲幾日不修剪,粗陋立馬就顯現了。」
睿王妃嘆了口氣:「這跟夫妻過日子也是一樣,隔一段時日不維係,感情就淡得明顯。」
戚婉月抬眼,不解問:「你這話是暗喻我,還是暗喻你自己?」
「都有,共勉吧。」睿王妃說:「你也清楚,府裡不止我一人,西院那邊還住著個側妃。我們倆看似相處融洽,私下卻免不了要爭一爭。這不光是地位問題,也是臉麵問題,若王爺隔幾日不進我的屋子,保管不出半天,府上下人就得說我失寵了。」
她寡淡地笑了笑:「說起來,我還真羨慕你跟宋縕白。他再如何糊塗,可心裡隻有你一人,對你死心塌地。若換作旁人,有那麼個野狐狸精在,指不定被勾成什麼樣去。」
「況且,那野狐狸精打著義妹的名頭靠近他,他心中本就對李家有愧,又豈會設防?如今清醒過來,你總該給他個機會才是。」
戚婉月漫不經心道:「他請你來當說客的?」
「哪能呢?」睿王妃說:「我隻是感慨人生苦短,當珍惜時莫留恨。」
「這些是我肺腑之言,當然,也存著些惻隱之心。」睿王妃說。
「怎麼說?」
「那日阿黎哭著來府上找容辭,得知容辭不在,又跑去禦馬巷尋人。你是沒瞧見,阿黎哭得跟隻花貓似的,我瞧著實在不忍。」
提起自己的女兒,戚婉月心頭一軟。
她垂眼:「其實我也煩亂,再說吧。」
從睿王府出來,戚婉月徑直吩咐回國公府。哪曾想,馬車到了望廟街突然停下。
「怎麼了?」她問。
「夫人,」車夫遲疑道:「姑爺來了。」
戚婉月拉開車門一看,宋縕白著了身素衣,筆直地站在車前。
「婉月,」他祈求地說:「我們談談可好?」
從睿王府去國公府經過望廟街,這條街因靠近護城河,較為僻靜。
戚婉月下馬車,跟宋縕白站在河岸邊。
「你想說什麼?」她問。
「婉月,」宋縕白小心翼翼道:「別生氣了好不好?我讓李秀蘭離開京城了。」
他臉上還留著上次在國公府被打的傷痕,再配上這副神色竟是有幾分可憐模樣。
可戚婉月聽他說這話就來氣:「宋縕白,你是什麼意思?言下之意你怪我肚量小,逼你將李秀蘭攆出京城?」
「夫人,」宋縕白忙道:「我哪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我後來查出來了,泰縣沉船的事是李秀蘭策劃。我以前不知她心機深沉,還」
「還什麼?」
「還誤會了你,以為你看不慣李秀蘭。」
「宋縕白!」戚婉月橫眉怒目:「還說你沒怪我小氣,你這下總算說出心裡話了。」
「我還是那句話,咱們和離,以後各過各的。什麼李秀蘭張秀蘭楊秀蘭,你愛如何如何,與我無關!」
說完,她轉身要走。
宋縕白忙攥住她:「我錯了!我說錯話了!婉月,你到底要怎樣才肯不生我的氣?」
「我何時生氣了?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小氣的人嗎?」
「不是。」
「放開!」
宋縕白沒鬆手,巴巴地求饒。
「你放不放?」
「婉月,」宋縕白長長嘆了口氣:「我今日來隻想好好與你談,我哎——」
他話未說完,戚婉月猛地一推。
宋縕白猝不及防掉進河中。
「宋縕白,你死了這條心吧,從今往後莫要再纏著我」
戚婉月停下來,見宋縕白在水裡艱難撲騰,還嗆了好幾口水。
「宋縕白,」她冷嗤:「你裝什麼?這麼多年夫妻你這招騙不了我,這麼淺的水還能困住你一個大男人麼。」
她觀望了會,冷漠離去。
上石階時,恰巧經過個挑擔的老人,他說:「夫人,趕緊救人吶,這處水深得很,曾淹死過許多人。」
聞言,戚婉月趕忙轉身回去,這下水麵已經不見宋縕白的身影。
她慌張大喊:「救人!快救人!」
這日,阿黎學堂放假,容辭一早將她送來國公府。戚婉月見著女兒高興,母女倆用過午膳後逛了會園子,再一起歇午覺。
「娘親,你會陪我睡覺嗎?」
戚婉月側躺在女兒身邊,輕柔地撥弄女兒的發絲,「嗯」了聲。
阿黎已經困得眼皮子打架,卻不舍得閉眼。
「睡吧,」戚婉月說:「娘陪著你。」
阿黎搖頭:「我怕醒來看不見娘親了。」
「不會,娘親一直在這。」
「可她們說娘親要跟爹爹和離,娘親不要阿黎了。」
戚婉月動作一頓,沉下臉來。她喚外頭服侍的婢女:「凝霜?」
凝霜連忙走過來,停在月門紗幔外,恭敬地說:「夫人,前兒容世子就讓奴婢查過,這些話都是新來的幾個碎嘴婢子說的,被姑娘無意聽了去。那幾人要如何處置,還請夫人示下。」
「容世子怎麼說?」
「容世子說這些心思不正留在姑娘身邊容易帶壞姑娘,不必留了,但須得請示夫人。」
「就按容世子說的做,將人各打一頓板子再發賣出府。」
「是。」
吩咐完,戚婉月又憐愛地看向女兒:「阿黎乖,娘親在這呢,你隻管睡。」
「那娘親還要我嗎?」
「要。」戚婉月摟住女兒,心疼道:「阿黎是娘親的寶,豈會不要?」
聞言,阿黎甜甜地笑起來。
她安心地閉上眼睛,可閉了會又睜開,笑嘻嘻地露出兩顆小虎牙。
「娘親,爹爹病了。」她說。
戚婉月目色一愣。
這幾日來,她越發地心煩意亂。上回在河岸邊,宋縕白最後被小廝合力救了上來,可後來聽說他回府就起了高熱,這一病竟是拖拖拉拉病了多日。
莫名地,她心裡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