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2 / 2）
他咳了一聲，故作嚴肅：「不準撒嬌。」
裴清見「哦」了一聲，也不賣萌了，和他說起了正事。
事自然就是藺銳的事，這到底事關藺星沉，裴清見不想隱瞞，怕他在藺銳這裡吃虧。
隻是他也不想把自己折進去，畢竟他是無辜的，就算原主不無辜，那現在原主也不見了，隻剩下他了。
所以裴清見調整了一下時間線，開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真是假時假亦真，假亦真時真亦假，說的那叫一個真假參半。
「你有個表哥，叫藺銳對吧？」
藺星沉本來隻是想逗逗他玩，沒想到他竟然說出了藺銳的名字，頓時認真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因為我們認識了。」裴清見坦誠道。
「你還認識他？」藺星沉驚訝。
裴清見點頭，「是不該認識，但也確實認識了。」
藺星沉：「然後呢？」
「然後……在說他之前，我們要先明確一件事。」裴清見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義正辭嚴，「那就是，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是個很虛榮的人。」
藺星沉：「……你還很驕傲？」
「沒有，我這不是在陳述事實嘛。」裴清見弱聲弱氣，「所以這麼虛榮的我，難免會犯一些微不足道的錯誤。」
「微不足道？」
「嗯嗯。」裴清見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所以是怎麼微不足道？」
「就比如為了自己麵上好看，想去結交藺銳。」裴清見裝出一副心虛的樣子，低下了頭，可很快，他又揚起了頭，振振有詞，「這也不全怪我！我那時候不是被李歆撬了牆角嘛？李歆在我們圈子也挺風光的，連帶著就有人背地裡嘲諷我，說我就是不如李歆，要不然男朋友也不會和人家跑了。」
「他們這麼說，我自然會覺得不高興，不想和他們玩了，想去交些新朋友，然後我就遇到了你表哥，也就是藺銳。」
「畢竟，他看起來就很有錢，很能讓人充麵子，我想著我要是能和他一起玩，那李歆他們肯定會羨慕死，到時候我就可以嘲諷他們了。」
藺星沉：……怎麼說呢，還真不愧是他，確實很虛榮！
「然後你就認識了藺銳。」
「嗯。」
「你今天這麼心虛，這麼低聲下氣，肯定不隻是你認識藺銳這麼簡單吧？」藺星沉看他。
裴清見微笑，「要麼你能當老板呢，就是聰明。」
藺星沉哼了一聲，「繼續，接著說。」
「你和你表哥有什麼矛盾嗎？」裴清見小聲問道。
藺星沉聞言，皺了皺眉。
他和藺銳說起來也沒什麼大矛盾，如果一定要說最大的矛盾，那其實不算是他和藺銳的，而是他和藺家大部分人的。
——他手上握有昂徠集團25%的股份。
這些股份當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他的，而是他母親曾經擁有的，以及他外公外婆曾經擁有的。
藺星沉的藺並不是他父親的藺，而是他母親藺荷的藺。
藺荷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出生就擁有股份，後來她和她的丈夫意外去世，那些股份也就都落在了藺星沉的名下。
而藺星沉的外公外婆又在自己去世前，重新分配了股份，將股份的大頭留給了藺星沉，以至於藺星沉一夜之間，成了昂徠的第二大股東。
藺星沉為此，還去找過他外公，希望他外公能重新分配股份，至少多給他舅舅一些。
然而他的外公卻拒絕了，他說，「你現在手上有25%的股份，你舅舅有27%，隻要你們兩個人都好好的，相互理解，相互支持，那昂徠就還是你們舅甥倆說了算。但你舅舅到底結婚了，有了老婆，如果以後……他……」
他拉著藺星沉的手，眼神慈愛，心裡卻滿是憂慮，好一會兒，他才終於將最壞的打算說了出來，「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也可以借此為自己討個公道。」
「不會的。」藺星沉安慰他道，「外公你怎麼能這麼想，你這樣，舅舅知道了該多難過？」
藺老爺子笑了起來，他心想，他兒子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在聞苑來看望他時，真誠的和自己的兒子道歉道：「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公平，對不起你，但是我沒有辦法，你知道的，你妹妹就這一個孩子，她那麼年輕就不在了，就隻留下小沉，我不能……不能不替他著相。」
「我當然知道你這麼多年有多不容易，知道你也愛他，可是往後的日子還這麼長，你現在結婚了，有了老婆，以後也會有你自己的孩子。你會永遠愛小沉這我相信，可你老婆呢？等你們以後有了孩子呢？就算你偏心小沉，你老婆也會更偏心你們的孩子。」
「所以我隻能給他多留點東西，給他多點的保障。」
他努力的向自己的兒子解釋著，希望他的兒子能理解他。
如果可以，他也想一碗水端平，給兩人留下相同的遺產，可是他沒有辦法。
他的外孫什麼都沒有，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他要死了。
等他死了，藺星沉在這世上，就隻剩聞苑這一個親人了。
可偏偏他這個親人還有了自己的家庭。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唯獨他的外孫沒有。
這種情況下，他就算再相信自己的兒子，也害怕那不足萬一的萬一。
萬一他的老婆孩子為了利益和藺星沉敵對起來，那該怎麼辦呢？
到時候聞苑會怎麼選擇呢？
他當然有選擇自己老婆孩子的資格。
可同樣的，如果真走到了這一步，那麼，藺老爺子希望，他的外孫也有可以反抗的資本。
如果他還活著，那麼他就會是藺星沉最大的資本。
可偏偏他要死了，死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他隻能讓藺星沉自己擁有足以應對一切危機的資本。
「對不起。」他向自己的兒子道歉道。
聞苑看著他垂下的宛如枯折的樹枝般抬不起的頭顱，緩緩的抱住了他的父親。
他瘦了，再也不是他記憶裡那健康的樣子。
他老了，再也不是他記憶裡威嚴睥睨的樣子。
他快要不在了，和他的母親，他的妹妹一樣，離開這個世界了。
聞苑很清楚，這世間總是要有別離。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隻是覺得，他們這一世的親情，過於短暫。
他明明擁有很幸福的家庭，相愛的父母，聰明的妹妹，可是卻一個個，都離開了他。
如果他這個年紀的人都會為此而悲傷，那藺星沉又怎會無動於衷？
他隻會更加難受。
所以，他也自然更需要長輩的愛護。
聞苑不覺得他的父親做的有什麼不對，他隻是想在生命的最後，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家裡最幼小的生命，僅此而已，又有什麼錯呢？
「我知道。」他安慰自己的父親道，「我能理解，我也支持您這樣做。」
他說，「不管我以後有沒有自己的孩子，星沉永遠都會是我的孩子，我相信曼曼也會支持我的，您可以放心。」
藺老爺子抬頭看他，在這一刻，又驀的心疼起他來。
他其實也不容易，他想，這麼多年，一直都照顧著自己妹妹的兒子，甚至因為藺星沉，一直到這會兒，才終於結婚。
他也很辛苦，很應該被偏愛。
可自己卻在生命的最後，把這份偏愛給了自己的外孫。
人總是會憐幼，心疼弱小，卻忘了，不是每個人都生來強大的。
藺老爺子扌莫了扌莫自己兒子的臉，愧疚的抱住了他。
然而即使他再愧疚，他也沒有再更改股份的分配，他給了聞苑更多的動產和不動產，希望這樣，能彌補他兒子在股份上的損失。
聞苑對此並沒有太在意，他打從心裡理解並支持他的父親。
他幫藺星沉打好領帶，帶著他去參加公司的董事會。
藺星沉在那一天，看到了許多人的眼神變化。
昂徠已經太平了很久了，太平到在這之前，沒有人會想到藺老爺子會在生命的最終做出那樣的選擇。
他這些年陸續把手裡的股份分給了聞苑，所有人都以為他手裡的股份最終都會流向聞苑。
畢竟，聞苑是他的兒子，是這麼多年昂徠的掌舵者，他理所應當拿到剩下的股份。
可現在，藺星沉拿到了。
局麵瞬間復雜起來。
有人說是因為聞苑結婚了，藺老爺子對此不滿。
也有人說是因為藺星沉長大了，他想擁有昂徠。
眾說紛紜，但並不妨礙藺家其他人眼紅藺星沉的股份，想拿他做文章，為自己謀求最大的利益。
隻可惜藺星沉並不想和自己的舅舅爭鋒。
他主動去找聞苑，想把手裡的股份給他一半，但是聞苑拒絕了，「既然你外公給了你，那你就拿著，我還等著你以後進公司幫我呢。」
藺星沉哪還敢進公司啊，他現在在公司還沒什麼職位呢，其他人就恨不得他和他舅舅打起來，這要是真有了職位，怕是立馬就有人要開始站隊。
更何況寧淵才剛進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他舅媽的弟弟，是他舅媽那邊的人，到時候，他和寧淵出現爭執，他舅舅該怎麼選呢？
如果選他，那會不會影響他舅舅和舅媽的關係？
如果選寧淵，那其他人又會怎麼說他舅舅和他呢？
藺星沉不想讓他舅舅去做這種沒有答案的選擇題，所以他主動遠離了昂徠。
隻要他不出現，那麼，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他舅舅依然擁有不被任何人威脅的權利，他所組成的新的家庭也依然可以幸福安穩。
藺星沉收回思緒，看向裴清見，「他做了什麼？」
「他應該是有找人想接近你吧。」裴清見琢磨著自己的字詞，「那天，我無意間聽到他在接電話的時候提到了你的名字，說『算了，失敗就失敗吧』。我那時候剛剛和你碰完麵，你記得嗎，就是那天我喝醉了，要去上廁所，結果下台階的時候差點摔了，還是你扶了我一把，我才沒事。」
「我當時想要謝謝你來著，但是喝了酒，腦子轉得慢，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了你的朋友喊你的名字，然後你就鬆開我過去了。」
「所以再聽到你的名字，我就留了心，正想聽的明白點，卻被他給發現了，我一慌，隻能和他說我好像見過你。」
「你表哥開始還不信，結果我和他描述了你的樣子，他才有點信，拿出照片讓我核對。這個時候我已經撞破人家的秘密了，那自然隻有把自己變成同謀我才能安全一點，我就很積極的表示我可以，我願意去接近你。」
「為了讓自己更安全一點，我還和他表示，我其實一直都喜歡他，所以這一陣兒才一直往他麵前湊，就是希望他能看到我。我說，如果我幫他做成了這件事，我什麼都不要，我就想和他在一起，讓他當我男朋友。」
藺星沉：……
藺星沉覺得這話還真是，難以評價。
「他信了？」藺星沉問道。
裴清見點頭，「信了啊，我那時候已經拍了他很久的馬屁了，你懂吧，這有些男人吧，他就是很自信，尤其是他又這麼有錢，長得也不醜，他覺得像我這種又沒錢又虛榮的人喜歡他，這不是很正常？」
藺星沉：……好像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