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西奧多初來乍到,因此他還不知道。
在蝙蝠家這個大團體裡，家裡的每個人，不管性格叛逆或體貼,都共同遵守著一條不可逾越的禁忌。
這禁忌和烈焰、爆炸、無法被挽救的滿手血腥，以及焦黑的化合物息息相關。
那不可逾越的厚壁障,伴隨著管家痛心的嘆息、半夜三更驟然驚醒的失措、與數不清多少日子裡,舌根處漫起的一片苦澀緊密相連。
這條禁忌就是——
不能讓布魯西寶貝進廚房！
拜托,布魯斯的廚藝超爛的好嗎？
他就是那種會把雞蛋送進微波爐、直接把電飯鍋架到煤氣灶上煮、明明分不清鹽和糖，但在仔細分辨一番以後,會拿起火鹼灑進湯鍋的家夥。
……哦，對了,那鍋火鹼由熬成的羅宋湯，沒有燒穿任何一隻小鳥或蝙蝠的舌頭。
因為布魯斯把鍋底燒漏了,謝天謝地。
別問為什麼世界第一偵探搞不掂廚房。
問就是一股神秘的哥譚寶貝力量。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當西奧多主動提出邀請，想和布魯斯去廚房談談的時候，提姆驚愕到甚至原地起立。
不——你等一下——這個真不可以——
復盤一下今晚發生的每件事情,即便是對羅賓來說,也太過離奇刺激了。
家人們,誰能想到啊。
今晚哥譚出亂子——這不算什麼，類似的事隔三差五就會發生一起,起碼這次不是整個阿卡姆大暴動——但西奧多居然也借機跑了。
還是用「把床單撕成條,係成死結」這種最原始的方式跑掉的，翻牆時差點被激光切割器攔月要斬成二十段。
羅賓：「……」
西奧多的水平,真的很難不讓人替他擔心。
羅賓十分悲觀地想,他的新兄弟不會在被找到之前,就誤入下水道，被殺手鱷給生嚼了吧？
幸好沒有。
殺手鱷今晚迎來了很多犯罪分子口味的自助，暫時顧不上西奧多那把脆弱的小骨頭。
但另一個綠色頭發，疑似小醜幫成員的混混注意到了。
好消息：紅頭罩正好從那邊路過。
壞消息：紅頭罩正好從那邊路過。
在蝙蝠俠不知道的時候，羅賓一邊單手應付四處縱火的螢火蟲，另一隻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手速，給神諭狂發消息。
羅賓：「你調監控的時候看清了嗎？」
羅賓：「綠毛不是小醜幫的人吧？他也沒塗口紅是不是？」
羅賓：「對了，那個綠毛在搶劫的時候，手裡沒拎著撬棍吧？？？」
傑森可沒有迪克那樣的好脾氣。
一旦惹出了紅頭罩的tsd，那個綠毛會被大頭朝下塞在馬桶裡，被紅頭罩活活鋸上兩個小時，都鋸不斷一條脖子。
神諭：「……沒有，安心吧提寶。我早說過你太愛操心了。」
幸好，羅賓擔心的那些糟糕的情況，最後都沒有發生。
布魯斯也好好地抽出了時間，以蝙蝠俠的身份，打算去和西奧多好好聊聊。
隻有打工人提姆承擔了一切。
他一晚上來回往返阿卡姆三次，而且還沒開上蝙蝠車。
提姆：「……」
算了，早習慣了。
還能要求什麼呢，隻要他們都沒事就好。
蝙蝠俠開車去接西奧多。
他們會麵以後，蝙蝠俠就關掉了車裡的通訊，不知道跟西奧多都談了些什麼。
提姆非常想聽，但他沒能聽著。
他貼在蝙蝠車裡的十八個竊聽器，之前全被蝙蝠俠搜了出來，丟在他的咖啡盒裡。
前幾天迪克回家的時候，甚至還順便拿走了兩個。
等到通訊在被打開時，蝙蝠俠明顯一副已拿到重要情報的樣子。
提姆：「……」怎麼辦，更好奇了。
羅賓抓心撓肝地把半路醒來的黑麵具一棍子掄暈，對著昏迷的黑麵具宣布：
「你知道嗎，蝙蝠俠和侏隼鳥，他倆背著我有個秘密。」
「哦，我忘了，你現在聽不到。」
提姆本以為，今晚的刺激戲碼就要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他緊接著就旁觀了西奧多放飛自我。
短短半個晚上，西奧多竟然高強度地搞出了「當著蝙蝠俠的麵開走他的蝙蝠車」、「眼神閃閃發光地欣賞一頂小醜綠毛」、以及「誇獎蝙蝠俠很會說話」等驚人的花活兒。
提姆：「……」
特別是最後一條。
即便提姆是蝙蝠俠和羅賓多年粉頭，對蝙蝠俠戴起八百米厚的濾鏡。
此刻，他都忍不住想問一句：你認真的嗎，西奧多？？？
*
今天晚上，羅賓比蝙蝠俠更早回家。
為了防止西奧多產生懷疑，譬如「為何我的養父和養兄在半夜同時消失，養父身上的血腥味，還跟剛見過麵的蝙蝠俠有些相似」，提姆都做好了給布魯斯打掩護的準備。
結果，直到蝙蝠俠把蝙蝠車繞了一圈開回蝙蝠洞、布魯斯在蝙蝠洞裡換好衣服上樓，西奧多仍然沒有進門。
提姆跟蝙蝠俠確認：「布魯斯，你有好好地把他送到莊園門口嗎？」
「我有。」布魯斯沉聲講了個冷笑話，「而且門口也沒被我立上牌子，寫著『綠色頭發和欣賞綠色頭發的人類不得進入』。」
「……」
兩人繼續耐心地等待。
然後十分鍾過去了。
二十分鍾過去了。
提姆和布魯斯麵麵相覷，提姆困得直打哈欠。
羅賓鳥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猜想：「西奧多，他不會又跑了吧？」
布魯斯挑選養子的眼光確實不錯。
在行動力上，西奧多不但能出乎意料地把半個蝙蝠家創得人仰馬翻，甚至還差點把羅賓給熬睡著了。
——年輕男孩的精力真是旺盛到令人羨慕，他平時一頓飯吃幾個貝恩啊？
布魯斯倒是很沉穩：「不會。西奧多隻是還在準備。」
自認識以來，蝙蝠俠和西奧多還是第一次相處這麼久。
半個晚上的時間，足以讓蝙蝠俠得出結論：他的新養子，是個滿腹心事、顧慮重重的男孩。
現在磨蹭著不肯回家，也隻是西奧多重重顧慮的表現形式之一。
提姆奇異地看向蝙蝠俠。
「你們現在都這麼熟悉了？」
果然，他就知道。
自己錯過的那段交談裡麵，一定包含了非常重要的情報。
想到這裡，提姆的指尖輕叩桌麵，若有所指地用眼神暗示布魯斯：消息能不能透露一點？
蝙蝠俠堅決地搖了搖頭。
「No。」
那些猜測，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此時公布出來，可能是一種對行動的誤導。
「好吧。」
提姆窩回座椅，心安理得地捧起了自己的咖啡杯。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不告訴布魯斯，關於另一個提摩西的事情了。
一件情報換一件情報，這很公平。
——嗯，今天的蝙蝠家，依舊穩定地缺乏著分享精神呢！
***
時間回到現在。
選定了談話地點以後，西奧多錯愕地看見，韋恩身後的提姆猛地站了起來，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種驚駭欲絕的表情。
西奧多：「！！！」
怎會如此，難道他無意之中做出了最錯誤的選擇？
要知道，哪怕已經料到今晚韋恩打算下手，提姆剛才見到他時，情緒也非常平靜。
他隻是用疲憊溫和的眼神暗示西奧多，人要學會接受自己的命運。
可是一提起廚房，提姆竟仿佛恨不得動用每一塊麵部肌肉似地，用自己的表情和肢體動作對西奧多發出了無聲的吶喊和警告——
千萬別和他一起去廚房，千萬不要！
西奧多：「！！！」
若不是當前的氣氛不允許西奧多示弱，他恨不得立刻朝著遠離韋恩的方向倒退，背靠牆角擺出最標準的防禦姿勢。
在聽到那個地點後，韋恩似乎也流露出了少許躊躇。
但這遲疑隻存在了短短片刻。
西奧多能感覺到，下一秒鍾，這個男人的情緒已經從起初的猶豫，轉為一種熱情的興高采烈——該死，他完全準備好了！
喉結不自然地滑動了一下，西奧多無聲地屏住了呼吸。
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恐怕從所有錯誤答案裡麵，精準地選中了那個最錯誤的。
從提姆驚恐的表現來看，廚房顯然給他留下過十分難以啟齒的、覆蓋著重重陰影的不堪記憶。
以及，就連身經百戰的花花公子韋恩，剛剛在看向廚房時，都表現出一點猶豫。
現今為止，西奧多解讀出的一切細節都表明，當韋恩決定在廚房來一場的時候，肯定會搞得很瘋。
場麵甚至可能髒到讓正常人難以忍受。
因為就連韋恩自己回想起來，似乎都覺得曾經發生在那裡的一切，讓他感覺非常刺激。
——我早該想到的。
西奧多繃緊麵孔，在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之下，男孩狠狠地叩住自己的牙關。
從看見提姆手腕上捆綁痕跡的時候，他就該想到，韋恩闊佬精於玩弄各種花樣，當然會喜歡最不常規的地方。
仔細想想，韋恩家的廚房裡居然擺放了一張那麼巨大的餐台，豈不是很奇怪嗎？
說不準那就是韋恩點名要的。
為了方便他玩到盡興。
還有，廚房擺著一個很大的刀架。
或許不止西奧多一個人知道刀架的位置，韋恩可能比他更清楚。
用腦子思考一下，提姆為什麼會那麼害怕廚房？
——難道上一次，韋恩上次在廚房時不僅動用了儲存的食材，還使用了刀和其他東西？
這很有可能啊！！！
西奧多做出最後一次掙紮和努力：「要不然，我們還是換個地方……」
「嗯？不用，你不是餓了嗎？」
韋恩的語氣尚且平靜。
但一股風雨欲來的興奮氣息，已經從他的腔調中透露出來。
「我可以給下廚你煎兩個雞蛋，我很會煎雞蛋。」
什麼？這是什麼下流而恐怖的暗示？
在「迪克」以後，終於輪到我了是嗎？
還有，韋恩這他媽是什麼品味？
他是已經決定了，繼第一個男孩的「迪克」之後，我的外號就叫做「煎兩個雞蛋」嗎？
西奧多睜大眼睛。
聽出對方話語裡不加遮掩的直白暗示，他陡然升起一股沖動。
西奧多想要當場砸出兩個真正的雞蛋，狠狠扔在那張英俊但輕浮的臉上。
同一時間，提姆簡直恨不得從背後撲上去，掛在布魯斯身上，用全身重量阻止他進行下一步行動。
——才不是，別說了，你根本不會煎雞蛋！
——上次讓你自己煎蛋的結果，就是在炸了半個廚房以後，你從戰場般的滾滾硝煙中走出來，盤子裡還盛著兩枚已經碳化的蜂窩煤！
事已至此，西奧多反而冷靜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放鬆自己渾身上下的肌肉，以免待會兒活動起來時，影響了動作的精準程度。
而且，西奧多還藏著最後一個殺手鐧……
他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衣兜，確認蝙蝠報警按鈕和蝙蝠鏢還在。
西奧多將手伸進兜裡，握住按鈕，準備著事態不對就隨時按下。
隨後，他主動打開廚房大門，用一種死到臨頭時，反而鎮定下來的奇異語調開口問道：「您不進來嗎，韋恩先生？」
***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廚房。
西奧多的眼神無聲地在廚房巡視了一圈，狀若無意地倚到一座櫃子上麵。
他這幾頓飯在一直廚房幫忙，已經很清楚每種廚具的擺放位置。
比如這座櫃子裡麵，就裝著整整一排刀架。
如果韋恩有什麼異動，或者想要拿刀，他得先繞過西奧多。
而且，一個疏於鍛煉花花公子，性格嬌氣的哥譚寶貝，動作絕對不會比西奧多抽刀的速度更快……應該。
事情應該不會真的這麼巧……
西奧多是說，韋恩總不至於跟西奧多的前任養父斯坦利一樣，居然還精通各種冷兵器的使用吧？
韋恩似乎沒發現西奧多在選取站位上的小心機。
他張開嘴，剛想說點什麼，又忽然停住。
「抱歉。」
緊接著，韋恩闊佬轉過身去，拉開廚房大門，把鬼鬼祟祟在門外徘徊的提姆趕走。
「去睡覺，就現在。」
「如果這周再有一次超過晚上四點睡覺的話，阿爾弗雷德會給我們好看。」
西奧多聽得瞳孔地震。
在他到來之前，提姆這是過著多麼悲慘的生活啊？
就連上一個變態斯坦利——他不管是挨抽，還是去抽別人，亦或先挨抽再抽別人，都從來沒折騰到淩晨四點過！
以及，西奧多心中翻湧起一陣難言的愧疚。
他想自己剛來到這座莊園時，還是錯怪了提姆的品格。
這個男孩或許已經被殘酷的遭遇磨平了棱角，折斷了翅膀。
但他並不是冷眼旁觀，甚至暗暗期待著西奧多也跳入這座火爐的。
哪怕在眼下，提姆懾於韋恩的淫威，恐懼得近乎失態之際，他也仍然站了出來，想要替西奧多分擔點什麼。
感受到這絲珍貴得像金子般的好意，西奧多握了握拳頭，眼眶隱隱有些發潮。
下一次，我不會再自己跑掉了。
西奧多在心中暗暗發誓。
他告訴自己，不管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哪怕偽裝成阿卡姆精神病院集體越獄，滅門了整個韋恩莊園呢——他也一定要把提姆一起帶走，讓鳥兒能夠自由地飛向天空。
西奧多深吸一口氣，盡量自然地露出一個微笑，看向布魯斯·韋恩，等他先開口。
韋恩沒有急著開啟這場對話。
他打開小冰箱，拿出兩瓶還沒開封的礦泉水，先推給西奧多一瓶，自己也隨後擰開瓶蓋，在水晶杯裡倒了一半。
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他沒有露出常年見諸報端的標誌性甜蜜笑容。
此刻的韋恩，眼下略帶一絲青黑之色，聲音輕而溫和，似乎有些疲憊似的。
「你去哪兒了，孩子，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來了！
這個問題果然來了！
西奧多特意朝蝙蝠俠要來一枚蝙蝠鏢，就是為了防備這個！
這一刻的西奧多，就像是一個信心滿滿，在期末考試前剛背下整本重點的大學生。
帶著一份這次考試必得獎學金般的自信，西奧多掏出了那枚蝙蝠鏢。
「蝙蝠俠帶我出去了。」
停頓了一下，西奧多忽然意識到，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
比如現在，自己就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用來說明為什麼蝙蝠俠要專程來到韋恩莊園把自己帶走。
不過，這個問題很好回答。
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