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公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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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是唐王就藩的封地,自東漢光武中興以來,就被稱為帝鄉名郡,算是河南省內較為富裕的一塊地方了。而且南陽盆地在群山拱衛之中,北阻秦嶺,隔絕了從北方而來的寒冷空氣;南限巴山,阻擋了南方的炎熱與潮濕。

這種得天獨厚的自然稟賦,使得南陽一帶有幸避免於崇禎十三年河南省的驚人天災。這一年河南地區的氣候惡劣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而且除了連續幾個月的乾旱和蝗災以外,楊嗣昌主導的加派剿餉、練餉,在天災之上,又增添了人禍。

河南除了南陽府一地外,幾乎都是顆粒無收,中產以下的平民又為了躲避朝廷的攤派,紛紛將土地拋荒逃亡,使得河南省的農業生產徹底停滯。

這種種情況疊加起來,最終就令明朝的腹心之地,淪為了一片人間地獄。

「如今中原大地,流亡滿道,骴骼盈野。我前幾日過洛水時,親眼目睹到永寧縣附近,一村上下數百人,一起投水自溺。天下殘局,實不忍言!」

在南陽府城的一間小茶肆裡,陳可新剛剛入座,隻喝了一口粗碎茶葉泡成的湯水,就忍不住痛心疾首,說起了自己在來南陽路途上種種的所見見聞。他頭戴一頂青色折角巾,身穿麻布圓領袍,儀表堂堂,顧盼有神,一看便知是個腹裡有貨的讀書人。

茶肆內各色人等混雜,有不少散兵遊勇和賭痞在這一帶鬼混。陳可新的友人用眼角向他暗示,官兵也在喝茶,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不過茶桌上的另外一人,他和陳可新類似,有功名在身,雖然不及陳可新的舉人,但他作為南陽諸生,倒也不懼怕等閒的官兵。

秀才搖頭晃腦、引經據典譏諷省內的藩王,他一開口便直指當今天子的親叔父福藩,講道:「咱們河南遭此大災,一麵是天災所致,可另一麵也實在是因為親藩過多啊,否則何至於演出全村泥門投水的慘劇來?我們河南一省,也不比其他省份富裕到哪裡,卻有七親藩就封於此。特別是洛陽的福藩,神廟當年被鄭貴妃所蠱惑,幾乎要立福王為太子,若非滿朝正人君子的反對,就要釀成大禍了!可惜福藩不能為太子,卻來禍害我們河南人了。」

秀才的話實在說得太過露骨,以至於陳可新和他的同伴都將秀才嘴巴捂住,不讓他再胡說八道了。秀才講的福王之事,是萬歷年間的一樁公案:福王朱常洵是萬歷皇帝的寵姬鄭貴妃所生。子以母貴,朱常洵自然受到神宗的特別偏愛。在萬歷後期圍繞著立太子的一場激烈鬥爭中,朱翊鈞拗不過朝野輿論,被迫同意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

立愛子朱常洵的初衷既不能實現,他和鄭貴妃就多方在經濟上給福王以優遇,不僅大量賜給宮中積累的財物,而且對於福王請乞的莊田、行鹽、商稅等也無不「朝報而夕可」。朱常洵就藩洛陽,同明初以來分封的諸王相比在時間上雖然要短得多,但擁有的財物卻是「富甲天下」。

陳可新是湖北夷陵人,而非河南人,他對河南被分封了七個藩王的情況不是很熟悉。將秀才嘴巴捂住後,陳可新便又忍不住好奇心,向茶桌另一側的同伴問道:「年兄,親藩係天潢貴胄,都到這種境地了,藩王們還會巧取豪奪、壓榨民力嗎?」

那人苦笑一聲後,壓低聲音回答說:「溫故,你有所不知。除了咱們南陽的老唐王以外,河南親藩大多豪奢糜費。就算是開封的周王號稱賢王,其實也在利用這場古來罕見的天災,用軌寄、投效等辦法,兼並中州田地。」

溫故是陳可新的表字,所謂溫故而知新。他本是夷陵的舉人,在夷陵州城靠著自家財力和他個人的威望組織了一支民團隊伍,上城幫助官軍守衛。可由於闖軍奇襲夷陵,猝不及防之下,陳可新身陷賊巢,不得不暫時隱姓埋名,藏在友人家中。

後來沅兵復攻夷陵,陳可新組織的民團被闖軍所征用,搬運木材——就是這一點壞了事情。楊嗣昌指揮秦軍和左鎮收復夷陵以後,左良玉便借口陳可新幫助闖軍組織民團抵抗官軍,將陳家資財全部抄沒,念及他有舉人功名在身,才沒有將陳可新治罪。

陳可新家產俱盡,又因涉嫌通賊被關了三個多月。直到最近他在河南為官的一些同年幫手,才將他救了出來。但陳可新在湖廣是再不能混下去了,隻好北上中原,來投奔自己同年科考的老朋友,順便找份工作來做,至少要能夠養家糊口。

「溫故,你不知道,河南流行一句話,叫做『中州芳草王孫路,盡入朱門帝子家』。」那個膽大包天的秀才借喝茶的機會,又開始胡亂說話,「河南的七親藩,以福王為首,都在蒙蔽天子。若我有機會和溫故你一樣考到舉人,去京城參加會試,那我一定要將這些情況統統稟報於聖天子,好令燕京派下欽差大臣,清靖中原!」

「我路過洛陽時,見過福王府花園的一角,確實是富麗堂皇,讓人有目不暇接之感。當時洛陽正逢飢荒,宮牆之外淒涼愁慘,無異鄷都地獄;宮牆之內,卻是紙醉金迷,說不盡的豪奢糜費。朝廷不懂得用人,河南官員都不能約束福王,也實在令人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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