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華雲海(四)(1 / 2)
陽華宗,連雲峰。
柔軟的絲被中窩了個十六七歲少年,他穿了身鬆鬆垮垮的裡衣,露出了大片白嫩肩背,抱著軟玉枕睡得正香。
玄之衍風風火火闖進門,看見的就是這麼副愜意安寧的場景。
「衛!風!」但是玄之衍一點都不安寧。
衛風被薅起來搖晃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聲音都被搖成了波浪,「我~在~」
「你就這麼偷偷跑回來了?」玄之衍氣得快要吐血,「還是在你師父的眼皮子底下!?」
「不,之衍,你說得不夠嚴謹。」衛風打著哈欠伸了個懶月要,豎起手指正色道:「首先拜師儀式還未舉行,他還算不上我師父,其次——」
「其次?」玄之衍緊緊盯著他。
「其次,他上來就要我修煉,還要求我四天之內修煉到煉氣二層,最過分的是他給我脖子上弄了個什麼東西,我一犯困就又疼又癢。」衛風憤憤不平,氣得耳朵都紅了,「你評評理,他是不是很過分!?」
「……對你來說確實過分。」玄之衍的怒意頓時降了一些。
陽華宗誰人不知衛風的性子,那是天生的不服管教,極致的懶惰龜毛,別說四天,四個月能修到煉氣二層那對衛風來說都是勤奮刻苦天降奇跡了,更不用說給他脖子上放法器——
曾經有位負責任的長老試過類似的方法,用符咒逼迫衛風修煉,衛風天生反骨愣是不肯乾,為了破壞那符咒差點把自己給折騰死,攪得整個陽華宗天翻地覆,最後還是宗主出麵將人哄好,氣得那位長老當天就離開了陽華宗雲遊去了。
「他將我當什麼了!我又不是畜生還敢強行逼迫我!」
當時暴怒中的衛風氣得眼睛血紅。
不過……玄之衍看著麵前耷拉著眼皮扌莫自己脖子的衛風,總覺得他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生氣。
反倒有點委屈。
「我還沒拜師呢他就這樣,要是拜了師他豈不是要將我栓起來逼我修煉。」衛風抱著枕頭悶悶不樂,「要是他同我好好說,興許我可以試試。」
玄之衍嘆了口氣,「祖宗,他是你師父不是你親爹,再說人家也是江氏的公子爺,怎麼可能慣你那些臭毛病。」
「他是江家的?」衛風震驚。
「你竟然不知道!?」玄之衍比他還要震驚。
「又沒人和我說過!」衛風理直氣壯,片刻後擰眉道:「我管他江家李家,反正這個師我不拜了!」
玄之衍愁得都要長白頭發了,「江顧是新來的長老中修為最高的,化神後期幾乎和宗主一個修為了,而且他今年不過三十二歲,最重要的是他資質隻有四靈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嗬,才四靈根。」衛風幸災樂禍道:「這也能修仙?」
玄之衍恨不得踹他一腳,恨鐵不成鋼道:「你個夯貨!他四靈根三十多歲就修到了化神後期,你知道咱們宗主修到化神後期用了多少年嗎?三百年,整整三百年,而且宗主還是單靈根。」
衛風嘶了一聲。
「這就意味著哪怕你資質差到隻有四靈根,江顧也有辦法將你培養成化神期,更恐怖的是他才三十二歲,將來不可限量。」玄之衍牙都要咬碎了,「你知道咱們宗門裡多少弟子搶紅了眼想到他門下嗎?許多內門弟子寧可去他的清平峰當個外門弟子,哪怕幾句指點都受益無窮!莫道津直接跪他山下求他收自己為徒了!你倒好,他親自指點你他娘的直接跑回來了,衛風,你腦子裡裝得是泥巴嗎!」
衛風疑惑道:「莫道津是誰?」
「就是前幾天入門大典你捉弄的那個修煉狂魔——重點是這個嗎!?」玄之衍掐住他的脖子,「你偷偷跑回來三天才告訴我,明天就是拜師儀式,你趕緊起來去清平峰認錯!」
衛風抱著枕頭打了個哈欠,「你讓我想想。」
「你還想想!?」玄之衍作勢要掐死他。
「等等,你先聽我說完。」衛風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事情不太對勁嗎?」
「什麼不對勁?」玄之衍一臉我倒要看你怎麼編的神情。
「咱們宗門裡這麼多弟子,他一個隸屬江家這麼厲害的人物,怎麼就偏偏挑中我了呢?」衛風盤起退壓低聲音道:「再者說,他點名道姓就隻收我一個徒弟,上來就往我脖子上搞這麼個東西,我回來之後用了許多法寶都沒弄掉,我問醫修說可能是個標記之類的法術……總之,你仔細想想,這事兒是不是挺蹊蹺的?」
經他這麼一提醒,玄之衍後背瞬間有些發涼,勉強找補道:「可能就是你合他眼緣呢?師父收徒弟許多都是這樣的。」
「別傻了之衍,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哪個長老看得上我?」衛風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揪著枕頭自嘲道:「他肯定別有所圖。」
玄之衍想起從前試圖接近衛風的那些人,不由嘆了口氣,「所以你更要好好修煉,才不會受製於人。」
衛風仰麵一躺,將枕頭捂在了臉上,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幾聲。
「好事哪能輪得到我。」
玄之衍走後,有丫鬟過來敲門。
「公子,您從攏雲城定的東西已經做好了,需要現在去取嗎?」
是衛風提前許多天準備的拜師禮。
他猶豫了片刻,「不用,我親自去取。」
如果他師父隻是圖他的錢就好了。
所有的財產換個師父回來,好像也不虧,不知道能不能跟江顧打個商量。
——
清平峰。
烏拓見江顧遲遲不去找人,已經有些著急了,忍不住道:「主人,他都被嚇跑了,您不去找他嗎?」
「是我操之過急了。」江顧看著旁邊小山洞中拙劣的幻影,「沒給他時間適應。」
烏拓欣慰道:「主人您明白就好,衛風還小,又被陽華宗養成了這麼個跋扈頑劣的性子,咱們得慢慢來,您便是想罰那也得先哄著人把師給拜了,您說對嗎?」
江顧不置可否,垂眼看著手中的耳墜。
通音符倒是做得精巧。
「主人您去哪裡?」烏拓看他起身,「外麵已經天黑了。」
「哄人。」江顧冷酷地回答。
烏拓果斷停下了腳步,待江顧消失在山洞才低頭舔了舔自己傷口未愈的爪子,自言自語道:「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殺人呢。」
「我聽得見。」江顧的聲音遠遠傳來。
烏拓用小貓爪子呼了自己一嘴巴。
他就多餘張嘴。
江顧對陽華宗並不熟悉,但衛風脖子上纏著他的心頭血,他很容易就能感知到衛風的具體位置。
並不在他住的連雲峰。
陽華宗多雲海,雲池飛瀑相映成趣,是個賞景的好去處,不少弟子都會來峰頂遊逛,不過入夜之後便鮮少有人來了。
江顧是在一處懸崖前找到的衛風,而且不止衛風一人,他便下意識地隱匿了身形。
衛風手裡抱了個花裡胡哨的大木盒子,正臭著張臉盯著麵前的人,「我倒是誰跟了我一路,原來是辛文師兄。」
江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個看起來比衛風大些的少年,正目光怨毒地瞪著衛風,冷笑道:「我隻不過是例行巡視,明日拜師大典在即,你不好好在你的連雲峰準備拜師,在宗門裡遊逛什麼?」
衛風下意識抱緊了懷裡的盒子,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自然是準備好東西,不像師兄你囊中羞澀,拜師連件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
這話正戳到辛文的痛處,他家境一般,當年拜師險些連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拿出來,最後還是去找衛風借的靈石,即便最後他還上了,這件事還是成了心裡的一根刺,每每看見衛風心裡都極不痛快。
想起他師父阮克己的叮囑,辛文臉上閃過一絲扭曲的笑,「衛師弟,你不會真的以為江顧想收你為徒吧?以他的本事想要什麼樣的徒弟沒有,卻偏偏收你這麼個廢物當關門弟子,想來也不過是貪圖你那些東西。」
「那正好。」衛風扯了扯嘴角,「我便是全給他也不會便宜你們這些人。」
「師弟真是不聽勸啊。」辛文慢慢抽出了自己的佩劍,倏然沖向了衛風,「你以為自己真的能順利拜到江顧門下嗎?別天真了!」
辛文是築基大圓滿的修為,遠不是衛風一個小煉氣能招架得住的,再加上他還抱著個大盒子,身後便是懸崖,根本躲不開這一劍。
隱在暗處的江顧卻沒有搭救的意思,負在身後的那隻手有意無意地摩挲著耳墜上的白玉。
就在長劍馬上要刺到衛風胳膊的時候,原本站在懸崖邊上的少年卻忽然消失不見,下一瞬就出現在了辛文身後,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了他的後背上,將人踹下了懸崖。
可惜辛文早就會禦劍,轉眼間便飛了上來,沖向了背對自己往前跑的衛風,「我倒要看你怎麼跑!」
「辛文,宗內不準傷同門弟子,你難道要公然違反戒律嗎?」衛風一邊用木牌瞬移的功能躲閃一邊道。
他原本可以利用這木牌移動得更遠,可惜煉氣一層的修為隻能支撐他勉強躲開辛文的攻擊,不過數十招他便被辛文逼到了雲池邊上。
衛風瞥了一眼池內奔騰的雲霧,乍看倒是不大,但這雲池底下是萬丈水泉,掉進去以他的修為基本就離死不遠了。
「真是笑死人,平日裡違反戒律最多的不就是你嗎?」辛文將劍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衛風,我也無意與你為難,隻要你把這盒子給我,然後向天道發誓絕不拜江顧為師,順便再朝我磕三個響頭,我就饒你一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