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石勒伏寇投漢王 路述死戰守河東（1 / 2）
長路猶連火燒雲，冷月獨照嶺上峰；更有一夜清風入，誰寄我心到河東。
且說路述大戰王彌，交手二十餘回合，力不能敵，拍馬回城。王彌在後，緊追不舍，城頭兵士見主將敗回，遂拉弓放箭，阻住王彌來勢。路述過吊橋，入城門，令兵眾死守城池，拒不出戰。王彌在城下大罵：「三軍之將，不思力戰沙場，竟藏於城內，如縮頭烏龜，草中山雞，恐令天下人恥笑。若有膽量，再出城來，與我一戰。」路述回道：「若在平日，你我武藝論高下，我技不如人，勝敗自由處置。今日兩軍對壘，各為其主，我為朝廷戍邊，身負重責，不為你言語所激，你若有本事，自來攻城。」王彌又罵一會，見路述不理，無奈回營，見劉淵道：「路述死守城池，拒不出戰。」
劉淵出營，率軍來看，見城牆高不過五米，寬卻有四米，馬麵上有射樓，其置強弩，後有高台，駕設床弩，城下羊馬牆、護城河、拒馬樁，嚴嚴整整，城門又小又多，門外各置堡壘，互為呼應。眾人一看，皆道：「路述治軍嚴謹，守城有方，此城難攻。」劉淵問道：「何人敢去攻城？」王彌回道：「可予我三千兵馬，必攻下此城。」劉淵說道：「我觀路述，雖武藝平平，然守城卻有方法，將軍不可輕心。」王彌回道：「若不破城，甘願受罰。」遂領命出營，令於城外堆設土山，又準備沖車、對壘、壕橋、雲梯等物，三千兵士城外集結。路述在城上，見得明白，命將士各守要害，嚴陣以待。
兩軍相對，已至未時。王彌命五百弓箭手在後掩護，一百兵士上前，拔除拒馬。大戰即起，路述見敵，遂令強弩射殺，一時弩箭往來，如雨亂飛。王彌軍舉盾前走，不想那弩箭又密又猛，顧得了左，卻顧不得右，顧得了上，卻顧不得下，幾步之內，便要倒下數人，王彌大叫：「後退者死。」又令弓箭手往城頭急射，眾人拚死往前，至拒馬前，已失了大半，正在開拔，不料城門一開，奔出一軍，腳跨快馬，手執大刀，與來敵混戰一處。王彌見狀大驚，忙命一千兵士，駕沖車、拉壕橋、舉雲梯，往前沖殺，弓箭手增至一千，往城中亂射。路述遂命羊馬牆後，城牆垛口，射樓高台四處齊射，霎時隻聞哀叫連連，慘聲遍遍。你來我往，互有損傷，王彌軍架不住箭弩凶猛，損失甚重，隻見滿眼傷兵，遍地死屍，不消半個時辰，一千人馬僅剩得個三四百。
王彌大怒：「我軍損失甚重，卻還未拔拒馬，此戰若不得勝，我等何以麵目去見漢王。」遂舉刀策馬，率一千兵士，氣吞如虎，去勢如虹，沖至拒馬前，一提手，一刀一人，隻駭得晉軍心驚膽裂，連連後退。王彌乘勢，率軍拔了拒馬，架壕橋橫過護城河。正要過去，不想羊馬牆後沖出數路人馬，手端盆具，往壕橋傾灑。王彌不知何物，瞪眼細看，方知是油，心道：「此時若貿然後退，則是死路一條。」遂大呼：「速隨我過河。」眾人聞言，策馬急走，忽見火箭四起，箭至油上，登時大火騰起，直燒得王彌軍哭爹喊娘，死傷無數。有詞為證：
古來城下多爭殺，白頭能幾家。獵羽千騎，雕弓百甲，冷月葬風華。雲斷殘枝啼老烏，行遠更身孤。不見崢嶸，功業入土，無名寫青書。
王彌見狀，進退兩難，前有來敵，後無退路。路述乘勢而起，率眾射殺，王彌高接低擋，不小心臂受一箭，跌下馬來，路述大喜，下令殺王彌者，賞金百兩。正當危急之時，忽現一人，駕雲水吞金獸，呼嘯而至，原是劉淵在營中，瞧得王彌有難，故令白眉兒相救。白眉兒也不言語，一抬手，拉王彌至身後，喝道：「全軍後撤，莫要強攻。」遂拍駕回營。路述哪肯放過，大呼：「隻怕你走不得。」出城率眾追殺。
白眉兒一手橫眉，現一道白光，霎時長劍在手，往空中一拋，收日光於劍中，瞬間打出，往路述而去。路述不知就裡，舉錘欲擋，正待相迎，偏將孫環見來勢不善，道一聲：「將軍閃開。」遂飛身抱路述下馬，那白光打來，正中馬頭，隻聞戰馬一聲長嘶，登時化為烏有。抬眼再看，白眉兒已救得王彌回營。路述大駭，問道：「此子何人？」孫環回道：「此人乃劉淵從子，喚作白眉兒，先聞晉陽一戰，劉琨與其相鬥，尚且不敵，若非臨機思策，晉陽難保。」路述聞言說道：「原來如此，若此人再來相攻，定要弩箭射之，莫待有喘息之機。」二人商定，退入城中，整兵頓馬，固防死守。
白眉兒救王彌回營，清點人馬，三千隻落得個百人。王彌見劉淵拜道：「末將攻城不力，甘受責罰。」劉淵扶起，說道：「將軍言重，勝敗乃兵家常事，路述守城有法，死守城池，非輕易不能攻克也。」白毛兒從旁說道：「我願領兵，再去攻城。」劉淵思索片刻，說道：「三千兵馬估且不足，我予你一萬，務必顯我軍威。」白毛兒回道：「三千兵馬足矣，且待我得勝歸來。」劉淵說道：「豈非兒戲，不可大意。」白毛兒說道：「若不取城，甘受軍法。」劉淵點頭應允，白毛兒遂出營去，點兵發將，再攻路述。
至城外，白毛兒令三軍擂鼓，五方縱旗，百人沖鋒，先拔拒馬。路述令四方集射，你來我往，雙方俱有折損。白毛兒見狀，拍馬上前，手搭寶弓，扯下白毛，認扣添弦，一道白氣陡現，化作銀箭，呼嘯而出，隻聞砰的一聲，拒馬裂為兩半。銀箭折回手中，白毛兒復射，兵眾乘勢拔了拒馬，架了壕橋。白毛兒下令，全軍攻城，一排在後投石，一排在中射箭，一排在前沖殺。路述令守牆兵士出迎抵擋，城頭兵眾架弩射殺，孫環令一路人馬從偏門而出，攻殺來敵。兩軍大戰，城前一片混亂，白毛兒一馬當先，左一箭，右一弓，前殺後擋，勇冠三軍，如入無人之境。路述見得明白，問左右：「此子又是何人？」左右回道：「此人乃劉淵之子，喚作白毛兒，亦是有道之人。」路述嘆道：「劉淵有子二人，盡皆精奇之士，今日不除，大晉危矣。」遂下令射殺白毛兒。
白毛兒卻是不懼，反舉舞金手彎月弓，以弦相迎，將來箭彈回城上，又添一分勁道，眾人紛紛中箭，跌下城來。路述自思：「雙拳難抵四手，一人難擋千箭。」遂令城頭兵眾齊射白毛兒。趁這當口，城下漢軍已平羊馬牆，路述軍退入城中。白毛兒一麵抵擋箭矢，一麵下令攻城。漢軍架起塔車，與城上對射，又搭雲梯，要搶城頭。路述令架起床弩，那弩利如長矛，箭頭綁縛一包，裡麵裝有硫磺，將火點上，從兩側發出。有數輛塔車不甚防備，被火點著，燒得裡頭上百號兵士鬼哭狼嚎，欲出不得，欲跑不掉，活活烤死其中。
登梯兵士攀至半途，不見動靜，正竊喜間，垛口間忽現出無數晉兵，將滾木、礌石、瀝青、火油紛紛打下，又有持長勺者，不知裡頭放些甚麼東西，黑糊糊，熱騰騰。隻聞路述喝一聲：「放。」兵眾將長勺翻轉，往漢兵頭上楞澆。那東西又臭又粘，稀裡巴拉，倒在身上，可謂沾上死，挨上亡，落身上一點，皮開肉綻，慘不忍睹。漢兵一個個哀叫不已，劈裡啪啦跌下雲梯。白毛兒見狀，問左右：「這些是個甚麼東西？」左右回道：「此乃金汁，名雖動聽，實則卻是人糞，用大爐沸騰，裡頭摻有毒藥，攪拌一處，澆在身上，無藥可治。如此攻城，損耗甚巨。」白毛兒說道：「不可言退，便就是死，也要沖上城去。」遂命眾人再攻。倒下一批，又上一批；一批倒下，一批再上。如此三四番沖殺，城未攻下，人馬卻是耗去一半，隻見城下血流成河，屍橫遍地。白毛兒仍不甘心，還要再沖，忽聞後營有鳴金之聲，原來劉淵見得明白，知城池難破，恐白白損耗兵力，遂下令退兵。白毛兒無奈，隻得退兵回營，問道：「攻城甚急，父王何故鳴金？」劉淵說道：「路述有勇有謀，攻城不易，還是從長計議。」白毛兒說道：「路述武藝平平，死守不出，依兒臣之見，隻能強攻。」劉淵不理，命人馬圍住四門，斷絕糧草，截斷水路，欲困死路述。
話分兩頭，且說石勒率十八騎，欲投成都王，不得引見，隻好尋得成都王手下將領公師藩，封了個前隊督兵。公師藩討伐平昌公司馬模，被其將馮嵩所敗，南逃至濮陽，又遇太守苟晞，命喪其手。石勒僥幸逃脫，投奔貝丘人汲桑。此時成都王為東海王所殺，石勒、汲桑順勢起義，汲桑自號大將軍，石勒為忠明亭侯、掃虜將軍，討伐東海王、東嬴公。一路所向披靡，敗馮嵩，攻鄴城，斬殺東嬴公，從延津渡黃河，南下兗州。東海王聞訊，令苟晞征伐。兩軍在平原大戰數月，汲桑、石勒不敵，戰死萬餘人，向南而走，又遇冀州刺史丁紹在赤橋相阻，折損人馬大半，汲桑與石勒失散，汲桑逃往馬牧，於平原被晉軍擒殺。石勒領十八騎逃往樂平，輾轉至上黨武鄉，不知前路如何。石勒嘆道：「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時事命也。」十八騎聞言，皆道：「當日高僧有言，將軍須擇一明主，方可一展宏圖。」石勒問道：「何人可為明主？」夔安回道：「縱覽四方，當為漢王。」石勒聞言一驚，思忖片刻，說道：「聽君一言，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漢王文韜武略，當為明主。我等可投之。」眾人稱是，遂整束一番，去投劉淵。此一行，天高海闊，沖雲破霧。有詩為證：
晴空當照欲遠行，悠悠古道萬裡心；
逐日長鴻連天碧，三光五色畫彩雲。
一路風塵，至樂平，方知劉淵在河東，欲北上投之。夔安諫道：「我等這般前去，恐漢王不喜，還是有個投名狀為好。」石勒點頭稱是，說道：「哪裡尋個投名狀？」夔安回道：「此地有一匪，烏桓人，名曰張伏利度，手下兵眾二千，駐紮歷居山，常與漢王作對。漢王有意征討，卻因山高路遠而不及。若我等擒了張伏利度，可謂大功一件。」石勒笑道：「此計甚好。」遂領十八騎上山，至匪營前，令王陽、夔安、支雄、冀保、吳豫、劉鷹、桃豹、逯明繞至後麵，又命郭敖、劉征、劉寶、張噎仆、呼延莫在左，郭黑略、張越、孔豚、趙鹿、支屈六在右，一拍紫電風露馬，單騎橫刀，立於營門，大喝：「張伏利度可出來見我。」有嘍囉忙入營相報。
少時，張伏利度出得營來。石勒觀來人，身高過丈，肚大十圍，身穿亮金甲，腳踏虎頭靴，滿臉橫肉，兩道禿眉，下生一雙金魚眼，頦連三寸絡腮胡，座下黃驃馬，手中鑌鐵棍，端得是凶神惡煞。張伏利度認不得石勒，喝道：「哪裡來的小兒，竟到此放肆，且報上名來。」石勒撥馬回道：「我乃上黨武鄉石勒，今到此地，有一事與你相商。」張伏利度奇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來尋我作甚？」石勒說道：「漢王天下英雄，今在河東，我欲投之，與你同去，不知意下如何？」張伏利度聞言，仰天大笑，好半晌方道：「劉淵屢次招納，我不知他的本事，故不受之，今你前來，倒要看看你的本事。」石勒亦笑道：「你劃個道兒，我與你比試比試如何？」張伏利度回道：「我見你也算好漢，今番且與你消遣消遣。」營中大小嘍囉聞訊，皆紛紛出營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