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子(1 / 2)

加入書籤

艷陽高懸,慵懶的白雲被風帶動著臃腫的軀體,幾朵如紗霧的在緩慢消散。

大地上,幽深的森林裡不時傳來低吼,倒地的粗壯樹木,深淺不一的奇怪腳印都在傳遞著不祥的氣息。

森林邊緣露出幾個奇怪的輪廓,是木屋的斜頂,由遠拉近,是一個被摧毀的村莊。

缺了一輪的木推車,一隻遍布血跡的漏風靴子,一半被燒成灰燼的乾草垛,還有遠處殘破的石井。

哐啷——,草垛被莫名地震了一下,露出一塊木板的一角,嘭嘭幾聲,木板被大力撞開,露出一個地窖,一隻手臂從中伸了出來。

一個婦女緩慢地爬出地窖,一隻手還抱著個小女孩,女孩臉色慘白沒有下肢,下肢缺口處有點燒焦。

婦女眼神恍惚,有點不知所措,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女兒,小心翼翼地往她家走去,直到看到那隻靴子,那是她丈夫的。

婦女皺紋大幅浮現,麵容不停抽搐,雙腳發虛,頭暈眼黑卻強撐軀體,心底極度悲傷卻不敢表作,她駐足好久才回神。

用出全部力氣,婦女終於邁開了一隻腳,她疲憊地挪動著軀體,她懷裡的女孩在喊媽媽。

咚——,遠處的井裡好像傳來石頭落水的聲音,這讓婦女原本鬆弛的心弦緊繃起來。

一隻流光紫紋的六足魔獸從井裡爬出來,它抖了抖猙獰的軀體,用力弓起身體,渾身遍布細小的黑刺讓它變得更可怖,然後它張開四瓣布滿尖齒的嘴,朝著它前方發出低吼。

婦女聽到低吼,身體一哆嗦,雙腿跌在地上,魔獸察覺到動靜,轉身就沖過來。

魔獸軀體隻有成年人大小,可它速度極快,眨眼就到婦女身後,頭一甩就咬下一大塊肉。

婦女吃痛倒下,露出她懷裡的女孩,女孩雙眼緊閉,不知發生了什麼,隻是一直在呢喃地喊媽媽。

魔獸仰頭將肉吞下,低頭注意到女孩,就要咬下,一隻胳膊擋在女孩前麵。

魔獸在進食,它的動作有點癲狂。

見證這一幕的還有一個人,他不懂什麼是丈夫什麼是女兒,事實上他不懂世間的萬事萬物,他猶如初生的嬰兒,對世間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他以婦女的視角經歷著這一切,他不懂眼前發生的事情,但他卻共享著婦女的情緒,逃過一劫的心有餘悸,丈夫死亡的心理打擊,再臨死亡的恐懼,女兒受到威脅的惶恐,這些情緒都因名為死亡的概念無限放大,而死亡,他還要經歷很多。

這塊大地上這樣的屠戮,也還有很多,大地上遭難的人們渴望著被救贖。

——

大商,永康十九載。

青州,正值凜冬。

寒風夾著如絮的雪在夜裡拂過月籠輕紗劃過城門,掠過街道、深巷,最後掛在了一戶人家門口旁的榆樹枝頭上。

仍未熄燈的屋子傳來了妻子餘氏的嘆息:「夫君,快些歇息吧,趕明你還要授學呢。」

「尚早,待我閱完這些文章便去,音娘累了便去歇息罷。」

餘音踩著織布機的踏板疲憊地看著帶線穗的梭子來回穿梭在上下兩股經線中間,布匹漸漸地成型,溫柔道:「我若去歇息,夫君可會孤單?」

「怎會,我倒是想音娘去歇息,唧唧的聲音吵得我煩躁不堪,也隻有你才會把平常人的謀事當成一種趣事。」

柳宗把毛筆放在筆架上,挺直月要讓肩靠在椅背上,好緩解長時間彎月要書寫帶來的酸痛感。

「夫君這般說,是嫌棄我嗎?」餘音停下織布,機械摩擦的唧唧聲緩緩變小,屋的空氣裡被纖細的話語凍結。

餘音的身軀顫了一下,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她與柳宗同床共枕多年,對自己夫君的了解比對自己的還多。

燭火搖曳,在昏暗的牆壁上打出兩道人影,木窗被寒風掠過發出滋滋哢哢的聲音仿佛隨時要打開。

嚓嚓嘎嘎,椅子摩擦著地板,柳宗起身要去給木窗上拴子,生氣道:「舒蝶,莫要說這種蠢話。」

舒蝶,餘音的小名,上一次柳宗這麼叫她還是柳宗把她從餘府這個樊籠裡帶出的時候。當時,她還是餘府的大家閨秀,柳宗也還是在玉京預備殿試的舉人。

窗間過馬,餘音早已不是玉京餘府的金枝玉葉,她隻是柳宗的娘子,柳家的女主人。十年同眠,未有所出的她,對柳宗很是愧疚。

回憶著往昔柳宗待她的好,熱淚滾出,泛紅了眼眶,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磚上散開似雪花般消融,留下幾點水漬。

正要鎖窗的柳宗看著熱淚盈眶的妻子,心中湧出的苦楚壓住了他的月匈口讓他說不出話來,這樣多愁善感、體貼溫柔的女人很難不讓人心疼。

柳宗曾經發誓不讓餘音受委屈,可如今他在做甚,惹得自己的娘子落淚。

多言隻會徒加傷感,為她抹乾眼淚並攬她在懷裡才是現在柳宗要做的,他覺得他真不是個君子。

柳宗靠了過去,拿出手巾為她拭去眼淚,看著餘音滿臉哀容,他也不忍心,但這樣一言不發的壓抑氣氛隻會讓夜晚徹寒。

「音娘,與我一同閱這些文章如何,閱完便歇息。」

柳宗將手巾塞入餘音的手中,扶她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著餘音的手將手巾越攥越緊,他的心也跟著緊起來。

柳宗不知所措地將書遞到她的目光下:「你先看著,我去把窗栓緊,今夜怪冷。」

說著便去鎖窗,他快僵硬的手將栓子插在窗框上,往手心哈口氣便搓著取暖,忽然卻聽得窗外的寒風夾雜著一道奇怪的聲音,豎起耳朵靠在窗邊想聽清楚。

哇哇——聽清楚了,好像嬰兒的哭聲,,也未曾聽說這左鄰右舍有誰家有喜,柳宗越想越覺得奇怪,隻能問問自家娘子:「音娘可曾聽說誰家要生孩子了,這時深夜竟然聽到嬰兒哭聲。」

嬰兒哭聲?餘音並未聽賣豆腐的劉嬸說過,劉嬸人善熱心腸,這大街小巷的院門都被劉嬸串了個遍,如果有誰家生孩子,沒道理會不告訴她。

餘音也感到疑惑,用手巾抹了抹乾紅的眼眶,語氣輕緩:「沒有,有的話劉嬸該跟我說過。」

柳宗聽到哭聲漸漸變大,也有點辨出哭聲是從哪傳來的,好像是他們家院子周圍。

都三更了,屋外突然響起嬰兒的哭聲,怎麼想都有點詭異。

柳宗想到長輩講過的一些鬼怪之事,頓時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但他的經歷卻讓他覺得不可能。

餘音也聽到了哭聲,確實是嬰兒的哭聲,未有所出的她對孩子總有一種執著。

每聽劉嬸說誰家喜將臨門,她便去幫忙,每次聽到呱呱的落地聲,她的心就愉悅一些,好像是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一樣。

哭聲慢慢變大,餘音聽出了一絲沙啞,像是得不到安撫,想要母親能注意到一樣。

這種哭聲餘音聽過,在她胞弟尚處繈褓時,胞弟的手臂被乳娘穿衣服纏得太嚴實,在睡夢中哭醒,哭了好久才被阿母發現。

後來阿母對乳娘大發雷霆,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一向和藹可親的阿母這麼憤怒的模樣。

哭聲漸漸變小,已經快要息聲,仿佛隨時都會歸於沉寂。

一個可能落地不久的孩子,還未感受的父母的關愛,就要夭折,餘音於心不忍。

而且寒冷的三更夜,街坊鄰居興許都睡下了,如果她不去做點什麼就感覺好像要失去一些東西似的。

忽地,一個念頭從心中閃過,餘音處在一個熱鬧的坊市,但她眼中卻看不到絲毫色彩仿佛一個灰色世界,身邊走過一個個形形色色的人。

灰色世界裡,餘音無論如何呼喊和觸碰都無法引起他人的注意,她好像被世界擠到邊緣,隨時都有可能陷入身後無邊的黑暗。

念頭消散,餘音臉色蒼白,心跳沉緩,肌膚冒出細汗,熱氣升騰,明明寒冷卻似燒紅的木炭落了雪,滋滋作響。

顧不上手中的文章,餘音頓時起身,拉開門栓,跨過門檻,任憑白雪點綴青絲,隻留下一道腳印在鋪滿白色的板石路上。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仙俠相关阅读: 易烊千璽之陷落美好 末熵之殤 獸契至尊 遺憾終將補滿 玉界招魂 網遊之劍俠山河 普通的怪物大師預備生 萬念俱滅八卦生 我反刷恐怖遊戲! 末年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