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窗外蟬鳴陣陣,聽在耳中叫人不甚心煩,巨大的雕龍書桌後,坐著個小小的人兒。
穿著一身杏黃色的衣裳,身前繡著團龍,又是在乾清宮這樣世間最尊貴的地界,身份顯而易見。
桌上雖擺著書,可他兩眼望著窗外,顯然心不在焉。
自打出生,就備受皇上寵愛,才滿周歲,就被冊立為儲君,平日裡父子倆更是同寢同食,試問哪個皇帝會把剛出生的兒子帶在身邊,親自撫養的,一應照顧事無巨細,皆操心問詢,從不假手於人,這天底下還從未有過。
太子年紀雖僅有三歲,可素來聰慧老成,最不喜旁人替他做主,就在半個月前,皇上才為著讀書的事兒禁了太子的足,難免還是叫人擔心皇上會因此厭惡了太子。
「太子,可是外頭的蟬聲太大,不若奴婢這就叫幾個人,去將它們粘一粘?」太子的乳母孫氏小心翼翼地詢問。
胤礽回過頭,雖麵無表情,也難以掩飾他的清秀可愛,金尊玉貴的小人兒搖了搖頭。
私底下他鮮少說話,除了在兩個人麵前,身邊伺候太子的奴才們,隻覺得太子天生自帶威儀。
「太子還是好好讀書吧,莫要再惹皇上不快。」
胤礽並不理她,過了一會兒,突然又問:「小二這幾日可來過?」
孫氏欲言又止,最終點了點頭。
小小的太子頓時蹙眉,雖嗓音稚嫩綿軟可叫人難以忽視其壓迫的氣勢。
「為何不及時告知孤?」
「皇上不許二皇子見您,說什麼時候太子願意好好讀書了,什麼時候才允許您去慈寧宮見二皇子。」孫氏麵露難色,皇上的口諭誰敢不從。
嗬!還是那麼喜歡控製別人。
從滿三歲起,每日必須在禦門聽政前一個時辰起床,復誦前一日所學,背閱今日所教,整整一百二十遍,不許不出聲,不許太小聲。
明知他都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也通曉其中之意,還是要他按照定下的規矩做。
實際上胤礽不愛說話,是他受不了年幼的自己綿軟稚嫩的嗓音,聽著格外別扭。
一切隻因此時的這副軀體裡的靈魂,是重活一世的廢太子,是與皇父至死都不再相見過的被棄之人。
讀書,前世他書讀得再好,再如何才華橫溢,滿腹經綸,還不是被說廢就廢。
皇阿瑪,永遠都先是皇上,然後才是阿瑪,可惜前世他明白醒悟得太晚,父子親情終究敵不過權力欲望。
前世今生,如同鏡花水月,虛幻縹緲,叫人難以辨清,而唯一的不同,便是一個人——太子的雙生子胞弟胤祾。
父子倆僵持了小半個月,皇阿瑪就是知道他的軟肋,才故意一直容許他拖到現在。
一腔怒火熊熊燃起,胤礽心中的暴虐就快要壓製不住了,他想沖到那個男人麵前,質問他,反抗他,既然遲早會被廢,何必再等到日後,他不想再過被控製的一生。
憤怒的小太子不等乳母將他抱下,兩隻手扶著扶手,自顧自地踮著腳試探,從高高的椅子上滑下,小跑著沖到門口。
然後停下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高過自己不少的門栓,麵色陰沉。
乳母孫氏低下頭,遮掩自己無法控製的笑意,往太子身邊走去。
三歲的太子右手握拳,雙手一起背在身後,仿佛方才惹笑話的並不是他,他仰著下巴,背脊挺得直直的,表現得格外沉穩大氣。
「替孤打開它。」
「太子還是回去讀書吧,早些讀完,便能出去與二皇子相見。」
「孫嬤嬤是孤最親近的人,連你也不站在孤的這邊?」
驕傲的小太子梗著脖子直勾勾地盯著她,似乎很傷心。
一向要強的小太子難得露出脆弱的一麵,孫嬤嬤心中不忍。
緩緩蹲下,與自由看著他長大的小太子視線平齊,孫嬤嬤告知他事情的真相。
「並非奴婢不願替太子打開它,而是門被人從外邊鎖住了,皇上這次是鐵了心要整治您的脾氣。」
正因康熙知道這些奴才不敢真的攔著太子,萬一磕著碰著,他們的腦袋就不是他們的了,所以才會想出此法,他就是不讓太子出來。
瞪著房門的小太子,氣得臉都紅了,他就站在原地,好似要硬生生將門盯出個洞來。
不敢再勸說的孫嬤嬤隻能陪著一塊兒。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門鎖被人打開了,胤礽剛準備往外沖,就被一個溫熱的小身子給抱了個滿懷。
「太子哥哥!」熟悉的小奶音清脆地在耳邊響起。
「保寧?!」
若不是此時正抱著胞弟,胤礽怎麼都不敢相信小家夥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胤祾是他前世的執念所化,與他心意相通,可以說胤祾就是分化出來的另一個他,隻是胤祾沒有前世的記憶。
母體孱弱,加之又是雙生子,出生之時,必有一強一弱,弟弟胤祾便是那個弱些的。
據說後邊這個本來是生不下來的,但仁孝皇後赫舍裡氏硬是憑著最後一口氣,把幼子產下,與丈夫康熙隻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在坤寧宮香消玉殞了。
原本是天大的喜事驟然成了哀事,天子喪妻,稚子喪母。
康熙大慟,為此輟朝五日,太皇太後實在看不下去了,親自勸說,嫡幼子自此養在太皇太後的慈寧宮,太子則被康熙自己親自養在乾清宮。
「保寧,你怎麼會來乾清宮?是與烏庫瑪嬤一道來的?還是誰送你來的?」
掛在哥哥身上的小家夥眨巴眨巴眼睛,吐了吐小舌頭,湊到哥哥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