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和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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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聲音尖利,從院門外傳來。

聽了這話,周遭忽然一陣靜默,眾人皆一愣神。

產婆、青菊、綠蕪,甚至一側的孫管家……各人麵上皆帶著錯愕,怔怔地望向傳報之人。

他們知道相爺與夫人感情不大好,卻未料到相爺竟是……這般無情。

妻子臨盆之日,隻叫下人通傳一句:務必保住孩子。

薑泠渾身是血的躺在榻上,手腳涼得透徹。

步瞻的話真真切切落入耳中,令她從脊柱後流竄上一陣冷意。即便是寒冬臘月,她也未曾感到這般冷過。不過一瞬之間,攝人的寒意登即遊走在她的四肢百骸間。

身上疼意不止,薑泠痛苦地緊閉雙眼。

她已經很虛弱了,意識亦是模糊,滿腦子隻剩下那一句:

相爺說,棄母保子。

他隻要孩子的命。

務必保住孩子。

薑泠再也忍不住,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原以為夫妻一場,步瞻多少會對她有些感情,哪怕隻有一丁丁、片刻的溫存與憐惜,卻未想過對方竟是如此決絕。

步瞻娶她,隻是因為她身上的鳳命;步瞻對她好,也僅是因為她肚子裡懷著對方的孩子。

身上越來越疼,血流不止,她的氣息也越來越弱。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冷過,哪怕是那年元宵,自己被父親罰跪在書房外,她也沒有這般難受與不甘。

像是有一隻手直勾勾地穿過她的月匈膛,徑直捅入她柔軟的心髒。那隻手硬生生地撕扯著她的心髒,將她撕扯得鮮血淋漓。

薑泠額上大汗不止,疼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恍惚之中,薑泠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熱鬧的相府裡,絢爛的煙花之下,她滿眼感動地凝望著身前難得溫柔的男人,唯一一次大著膽子、紅著臉,主動親口勿了他的下巴。

對方也未料到她的反應,一怔,繼而垂眸。

夜風湧動,步瞻眸光幽深,薑泠根本看不清男人眸底的神色,隻覺得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並不難聞。

微醺的氣息與旃檀香氣混雜在一起,將她的身子裹暖了些。少女輕抬著下巴,目光中帶著依戀。

直到如今,她血淋淋地躺在產房裡,方知曉自己錯得徹頭徹尾。

她錯了,竟以為步瞻是單純對她好。

她竟天真地以為,自己能捂熱一塊頑石。

另一邊,蕭府中。

約莫一個時辰之前,步瞻帶著官軍前往蕭齊清的宅邸。馬車疾行,正行至一半時,忽然有人急匆匆地策馬趕來。

馬車外的談釗勒了勒韁繩,一眼看出來者乃相爺安插在府中的眼線。

對方道,夫人破了羊水,快要生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談釗既能聽見,車內之人自然也能聽見。聞言,馬背上的男人轉頭向馬車望了一眼,隻見車簾輕闔著,絲毫不見那人動彈。

談釗握緊了月要側長劍,朝那人道:「相爺現有要事,脫不開身。你且回去盯著,若再有什麼事,前來稟報相爺。」

見他這麼說,對方隻好拱了拱手,應了聲是。

打發了那人,談釗又側首往馬車望去。

夫人生子是大事,可如今於相爺而言,又另一件更要緊的事。

步瞻手裡握著袁祿賣給他的、關乎於蕭齊清的「罪證」,正往蕭府而去。

眼前有兩輛馬車,隨行的除了他與袁祿,相爺竟還帶了醫女馮氏。

隻不過相爺兀自一人坐著前麵的那輛馬車,而袁祿與馮茵茵二人共乘後一輛。馬車一路顛簸,眼看著就要行至蕭齊清宅邸處。

身後又響起了踏踏的馬蹄聲。

這一回,那人來得愈發急切,談釗下意識喊了聲「籲」,轉頭問道:「還有何事?」

對方麵露難色:「夫人生產困難,孫管家特派小的來請相爺……」

他知道相爺此時有要事,可夫人生產,也並非一件馬虎事。這小廝擔心夫人若是出了什麼事,他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見來者驚惶之態,談釗已知曉此時急切,短促地丟下一句:「我去稟告相爺。」

他叫停了馬車。

「相爺。」

談釗抬了抬手,車簾被他輕輕掀起,金粉色的霞光落入昏暗的車廂裡,正閉目養神的男人微抬起眼簾。

談釗將情況一五一十地同他講述了一遍。

步瞻看了眼馬車外。

霞雲漸落,明月初升。此去蕭府不過兩條街巷,他已萬事俱備。

短暫地沉默後,他淡聲下了命令:「繼續走,不要停。」

聽了這句話,馬車夫甚至將鞭子揮舞得更快,趕在夜幕降臨前,步瞻已派人將整個蕭府圍得水泄不通。男人同夜色一齊走下馬車,清冷的光輝籠在他雪白的衣袂上,隨著夜風輕揚。

就在他將要踏過蕭府門檻的時候——

快馬嘶鳴,劃破長夜。

這聲響,步瞻聽得真切,然,他腳下僅是頓了一瞬,繼而邁步朝蕭府內闊步走去。

小廝著急下馬,隻看到對方留給他的一個背影。

「相爺——」

他心中著急,欲呼喊出聲,卻被人搶先一步攔住。

與袁祿同乘了一路,馮氏心中盡是不滿。那男人眼神色眯眯的,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瞟去。瞟得她滿肚子火氣無從宣泄,便攔住那下人,叱責道:「你這下人,怎麼沒一丁點兒眼力見,沒看見相爺忙著麼!」

「馮姑娘。」那人認得她,躬了躬身,「事出急切,還請姑娘放小的去找相爺。」

周圍盡是步瞻帶來的官兵,各執著長矛鐵盾,防守嚴密得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什麼事?」

馮茵茵掃了一眼他。

因跑得著急,對方額頭上都是汗,此刻正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馮姑娘,夫人她大出血了,人命關天,還請姑娘放小的進去找相爺。」

一聽這話,馮氏先是一愣,緊接著原本堵塞煩悶的心月匈中竟湧上一陣快意。

「怎麼,相爺是大夫麼,竟還能救得了她大出血?」

「……不是。」

來者未曾想到她會這樣說,著實噎了一下。

「馮姑娘,隻是產婆子說,怕是夫人與孩子隻能保一個……」

保誰?他須得找到相爺,問個清楚。若是問遲了……

馮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驅散周圍傭人,捏著帕子走上前。

「你這後生,當真是沒有眼力見的,不妨讓我來提點提點——你瞧瞧相爺這般,是打算要保誰?」

對方擦了擦汗,迷茫地搖頭。

「小的瞧不出來。」

馮茵茵冷笑:「你跟著相爺這般久,竟連這都看不出來麼?相爺若是真念著大夫人,又怎麼會輪到你來幾次三番地詢問。若是我未記錯,你這是第三次跑來找相爺了罷。相爺喜不喜歡那女人,你難道一點都不知曉嗎?」

那人似乎恍然大悟,眼神逐漸了然。

隻聽麵前衣著精致、長相嬌媚的女人道:「雖說咱們府上隻有這一位夫人,但她肚子裡懷著的畢竟是相爺的嫡長子。這夫人沒了還可以再娶,若是嫡長子沒了,你這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對方麵露感激,趕忙朝她拜了一拜,「多謝馮姑娘,小的這就回去同產婆說。」

馮氏瞧著那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唇角向上勾了勾。

棄母保子。

隻要薑泠死了,自己就是相爺身邊唯一的女人,還可以以撫養孩子的名義上位,成為相府唯一的夫人。

……

薑泠以為自己要死了。

她手腳冰冷,渾身更是僵硬的不成樣子。

就在她一腳邁進鬼門關時,忽爾聽到一陣孩子的啼哭聲。周圍響起幾道舒氣之聲,她聽到產婆子大喊: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小公子!」

哭嚎聲與激動聲混雜在一起,十分嘈雜吵鬧。薑泠聽不清床邊產婆的話,隻能聽見孩子一聲聲的啼哭。他的聲音尖細,卻帶著一種可以刺破黑夜的生命力,一瞬之間,竟讓氣息漸絕的薑泠恢復了幾分力氣。

她手指緊抓著床板,指甲摳出血來。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薑泠咬碎了牙。

她要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方才半睡半醒之間,薑泠聽到院外似乎有人在議論,相爺今天帶著馮姑娘出門了。步瞻這般喜歡馮氏,竟連她分娩之日都不舍得回府……如若她死了,步瞻會將她的孩子過繼到馮茵茵名下,讓她將孩子撫養長大罷。

想到這裡,薑泠的心月匈之中忽然悶了一團火,火焰熾熱,竟將她渾身灼燒得發抖。她閉著眼,麵前一片黑暗,唯有嬰兒的啼哭聲

薑泠一遍遍告訴自己。

她要活著,要活著看一眼孩子,要看著他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要讓他逃離出那個絕情的父親的魔爪。

人生短暫,須臾而過。她可以有很多種死法,病痛、飢餓、戰爭、天災……唯獨不能死在,給那個絕情男人生孩子這件事上。

薑泠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隻覺得晝夜更替,隱約有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牖,照射了進來。

她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動了怒,產房外的下人跪成一排,連連求饒。

終於,她兩眼一閉,徹底暈了過去。

……

醒來時,是個明媚的午後,暖融融的日光落在人身上,薑泠抬了抬沉甸甸的眼皮,一眼看見守在床榻邊的綠蕪。

見她醒來了,這小丫頭猛地撲上前,哭出聲來。

「夫人,您終於醒了。奴婢還以為、以為再也不能服侍您了……」

她哭得很厲害,兩隻眼睛紅通通的,像隻小兔子。

看著從小就陪伴著自己長大的心腹丫鬟,薑泠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她被對方扶著身子,從榻上坐起來。

有下人端著藥碗、毛巾等物,魚貫而入。

綠蕪說,她生了一位小公子,相爺已將小公子的名定了,單名一個「煜」字。

待到周圍人退下,綠蕪才委屈兮兮地擠過來,吞吞吐吐道:「對了夫人,在您昏睡時,相府還發生了一件事,奴婢不知該如何同您說……」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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