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銀行的禮物(1 / 2)
寬恕敵人,不過要在吊死他們之後。
——海因裡希·海涅
……
「以國王之名,開門!」
蒂博爾特中尉第三次咆哮,一邊用厚重的拳頭捶門。但那可是堅固的橡木。
【為啥大個子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或許蠻力使多了,腦袋就像太陽下的李子一樣萎縮了。】
布商公會大廳的規模嘆為觀止。它建在一個繁忙的廣場,格洛塔帶著士兵們趕到時,這裡已聚了一大群看客。他們臉上同時浮現出好奇、恐懼和著迷的神態。
【看客總能嗅到血味兒。】
格洛塔趕到這裡腿已是陣陣抽痛,但他懷疑並沒打布商一個措手不及。
他不耐煩地環視全副武裝的士兵和戴麵具的眾位刑訊官,他看看弗羅斯特冷硬的眼睛,又看看捶門的年輕軍官。
「開——」
【獻寶也獻夠了。】
「我想他們聽見了,中尉,」格洛塔乾脆地說,「隻是不想回應。勞駕您把門放倒?」
「哈?」蒂博爾特顯得呆頭呆腦。
弗羅斯特刑訊官沖上前,魁梧的肩膀撞門,發出一聲悶響,木頭撕裂,鉸鏈斷開,「嘩啦」掉在門後的地板上。
「就是這樣。」格洛塔咕噥著鑽進門廊,踏過撒了一地的木片。十幾個士兵「哐當當」跟隨。
一個辦事員怒沖沖地擋住前方走廊:「你們不能——哎喲!」
弗羅斯特直接將他摔了出去,臉砸在牆上。
「逮捕他!」格洛塔叫道,用手杖指指摔暈了的辦事員。
一個士兵用鐵甲拳頭粗魯地提起辦事員,把暈頭轉向的他推進門外的天光下。刑訊官們從破碎的大門魚貫而入,個個手執粗棍,麵具後眼神冷峻。
「別放跑一個!」
格洛塔一邊回頭大叫,一邊蹣跚著盡力跟上弗羅斯特寬闊的腳步,沿走廊深入這棟建築。
某扇打開的門後有個彩袍商人,正奮力把文件往火爐裡扔,顧不得滿臉大汗。
「逮捕他!」格洛塔尖叫。
兩名刑訊官應聲跳進門,用棍子毆打商人。商人哭叫著倒下,撞翻了桌子,帶倒一堆賬本。棍子起起落落,空中滿是紙片和燒焦的灰燼。
格洛塔繼續前進,沿路散播捶打和哭號。屋裡滿是煙、汗和恐懼的味道。
【我們堵住了所有出口,但庫爾特可能有別的逃跑方法。】
【這老滑頭…希望還不晚。我這條該死的腿!希望還不晚…】
「我認罪!」商人嗚咽道,接著被當頭敲暈,之後被扔出門外。
格洛塔繼續前進,蒂博爾特中尉的眼睛瞪得像雞蛋。他們來到一條寬闊的樓梯前,格洛塔懷恨地盯著它。
【老對手總領先我一步。】
他奮力向上爬,途中又有個胖商人被拖走,還尖聲念叨自己的權利,鞋跟無力地磕碰台階。
格洛塔一滑,差點摔個狗吃屎,幸好有人抓住胳膊,把他扶正,年輕軍官扶他走完剩下的樓梯,格洛塔無力拒絕。
【何苦呢?人貴有自知之明,摔個狗吃屎可就一點也不光彩了。至少我明白這個。】
樓梯頂端是個特大的候見廳,地上鋪了厚實華毯,牆上掛著多彩織錦。
兩名身著布商公會製服的守衛守在大門前,長劍出鞘。弗羅斯特捏起兩個煞白的拳頭,正與他們對峙。
「我有國王陛下親筆簽署的逮捕庫爾特的狀紙。布商公會完了,你們在這礙手礙腳撈不到半點好處。收起武器!我保證不傷害你們!」
格洛塔取出那張紙,讓兩名守衛看見:「收起武器!」
兩名守衛不確定地對視。
「好吧!」一名守衛彎下月要,把劍沿地板滑過去。弗羅斯特用一隻腳踩住。
「還有你!」格洛塔朝另一名守衛咆哮,「立刻繳械!」
守衛乖乖聽命,把劍扔到地上,舉起雙手。緊接著弗羅斯特的拳頭結結實實打在他下巴,送他的頭去撞冰冷的牆壁。
「可——」第一名守衛還沒說完,弗羅斯特已抓住他襯衫,把他丟下樓梯。
【摔個鼻青臉腫吧,我最清楚這種滋味。】
蒂博爾特愣在原地看傻了,「我記得你說——」
「別管我說什麼——找法子進去!」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門很輕易地被推開了。
門內房間大得出奇,幾乎像個穀倉。高高的天花板上有金葉搭配的雕刻,幾架子書的書脊上裝飾著昂貴的寶石,巨大的家具擦得鏡子般閃亮。
這裡的一切都大得出奇,華美得出奇,也昂貴得出奇。
【有錢就是大爺,品位有什麼乾係?】
這裡還有許多設計新穎的大窗戶,大塊大塊的玻璃窗格可將城市盡覽無遺。
庫爾特會長坐在正中那扇窗下巨大的鍍金桌子後,一身富麗堂皇的會長袍,麵露微笑。
巨型櫥櫃灑下的陰影遮住了一半的他,櫃門上刻有可敬的布商公會的紋章。
【他沒跑。我逮住他了,我…】
櫥櫃的一隻粗腿上拴了根繩子,格洛塔順著地上蜿蜒的繩子看去,發現繩子另一頭纏在會長脖子上。
【噢,他還有逃跑方法。】
「格洛塔審問官!」庫爾特緊張刺耳地笑了一聲,「很高興終於與您見麵!我聽過您所有的調查業績!」
他緊了緊繩子,確保套牢。
「項圈是不是太緊,會長?先取下來行不行?」
又一聲刺耳的笑。
「噢,不用!我不想回答您的問題,無可奉告,謝謝!」
格洛塔眼角餘光瞥見一扇側門緩緩打開,接著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白手,手指慢慢爬過門邊。
【還有機會逮住犯人。我得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什麼都知道了。」
「什麼都知道了?」會長咯咯笑道。
弗羅斯特悄悄潛入,保持在牆邊陰影中,櫥櫃擋住了庫爾特的視線。
「我們知道卡主審官的秘書,知道你們的小協議。人都會犯錯!」
會長淒然冷笑。
「犯錯?你從頭錯到尾,呆瓜!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樣子!你甚至連自己站哪邊都不清楚!或者說,你連哪邊跟哪邊都分不清!」
「我站在國王陛下這邊,而你不是。我知道這個就夠了。」
弗羅斯特已潛到櫥櫃邊,靠在櫃子上,一對粉眼睛精光閃爍,時刻準備偷繞過角落。
【再一會兒,再拖一會兒…】
「你什麼都不懂,瘸子!我們不過在稅收上動了點小手腳,花了點小錢賄賂,這算什麼!」
「你們涉嫌九樁謀殺。」
「我們別無選擇!身不由己!我們欠銀行錢!錢都是他們的,必須還!多年來一直如此!凡特和伯克,兩個吸血鬼!我們砸鍋賣鐵,他們還不滿足!」
【又是銀行。】
格洛塔掃視浮華的房間:「你們似乎過得挺滋潤啊。」
「似乎!似乎!全是假的!全是謊言!全是銀行家的!我們被他們控製了!欠他們很多錢!幾百萬!」
庫爾特自顧自地咯咯笑,「現在我想他們一個子兒也撈不回來了,對吧?」
「嗯,我想也是。」
庫爾特在桌上傾身,繩子垂下,掃過皮革桌麵
「你想找真凶,格洛塔?抓叛徒?你要挖出國王和亞甸王國的敵人?去內閣找,去審問部找,去銀行找,格洛塔!」
這時他發現了弗羅斯特,後者已繞過櫥櫃,離他不滿四跨。庫爾特瞪大眼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抓住他!」格洛塔尖叫。
弗羅斯特一個箭步,撲過桌子,抓住了庫爾特會長袍的邊沿——會長轉身跳向窗戶。
【抓住他了!】
弗羅斯特煞白的拳頭裡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撕裂聲。
庫爾特似乎凍結了一瞬,昂貴的玻璃被他撞碎,碎片與殘渣閃閃發亮。
接著他掉了下去,繩子「啪」一聲響。
「他跳下去了!」蒂博爾特喘著粗氣,合不攏嘴。
「顯然如此。」
格洛塔跛行繞過桌子,接過弗羅斯特手裡的破布條。近看它一點也不華麗,顏色鮮亮但紡織差勁。
「誰能想到呢?」格洛塔低聲自言自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跛到窗前,就著破洞朝外看。可敬的布商公會會長在二十尺下的空中緩緩晃盪,微風牽起被撕爛的金線長袍。
【便宜衣服與昂貴的窗,衣服結實點,他肯定逃不掉;又或窗戶不是玻璃,我們也能成功。生死就在一線之間。】
下麵街道人潮洶湧,人們指點叫囂,抬頭看著懸掛的屍體。有個女人厲聲尖叫。
【恐懼還是興奮?反正都一樣。】
「中尉,勞駕您下樓去散散觀眾如何?這樣才好把我們的朋友解下來,帶回去交差咧。不論死活,國王的逮捕狀總要執行的嘛。」
「是,當然。」
魁梧的軍官抹了把額上的汗,有些步伐淩亂地走向門口。
格洛塔回頭看向窗外,看著下麵緩緩搖晃的屍體。庫爾特的臨終遺言在他腦海回響。
……
優秀的領袖從不讓自己過得舒坦。
——斯多裡克斯
……
冬日寒冷而清澈的清晨,德馬維三世的吐息在空氣裡結霜。
太陽正在升起,帶給明亮的世界以繽紛色彩,血色褪去,碧空如洗,唯有頭頂上方還有朵朵白雲。
東邊的森林外是阡陌交錯的田野--綠色的休耕田、黑色的沃土還有金色的稻田被整齊地分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