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故宮的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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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月1日

「故宮的雪很漂亮的,明年你要不要自己來看?」」

——四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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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沈肆月的第二次高三拉開帷幕。

盛南去北京前給她留了一張卡,每個月定時往裡麵打錢,現在她的薪資翻倍。

其實她被房貸壓得喘不過氣時,對她也向來大方,給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

沈肆月拿著那張卡,認為這是自己從盛南手裡借的。

以前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花盛南的錢,因為她是媽媽,她是女兒。

現在即使被判給盛南,她也開始記錄每一筆花銷,哪怕隻是買了一根筆芯、花了一塊錢。

她是盛南扛不住老一輩壓力和世俗眼光抱回家的棄嬰,最初的收養絕非心甘情願。

她用她的每一分錢,長大以後都要還,並且計算利息、連本帶利。

沈肆月沒有住學校宿舍。

宿舍是八人間,她性格內向,沒有搞好宿舍關係的信心和精力。

況且生病之後睡眠狀況一直不好,即使好不容易睡著、睡眠也淺得不行,一點點聲音就能讓她失眠整晚。

校內租房比市中心更貴,所以她租了一間教師公寓的地下室,在校內、價格低,安靜也安全。

因為之前租給過高三女生,所以家具一應俱全,有一道長方形的窗戶,雖然窄小,卻能讓光透進來。

這是完全屬於她的密閉空間,縱使逼仄她也喜歡,因為不會再有人不敲門就直接闖入。

她打印了一張照片,照片裡是揚起嘴角的她、和擦肩而過的他的背影,攝於畢業典禮那天。

因為不用怕人看到,所以明目張膽擺在書桌。

除了照片,書桌上所有的課本、習題、教輔、筆記,每一本的扉頁都是筆鋒淩厲、透著凜凜殺氣的「顧楨」。

高四復讀,她用的都是他用過的書、寫過的筆記。

每翻開一頁都能看到他的字跡,他寫的每一個字對她來說都是不期而遇的驚喜。

她莫名覺得安心,覺得被陪伴。

想念無處安放,隱秘發酵,盛大又沉默。

魏平生沒有去帶高一,繼續帶畢業班,她在他的班裡。

除他之外,是全然陌生的班級,陌生的老師,沒有甄心,也沒有顧楨。

明明還是一樣的校服,一樣的桌椅,甚至走廊裡花的香氣和盛夏的蟬鳴都一模一樣。

可是再也沒有轉體運動飛快地回頭,隻為了看他一眼。

再也沒有一天打十幾次水,隻是因為他的位置在飲水機旁邊。

再也不會在草稿紙上計算什麼時候位置會調到哪,隻是因為想要和他近一點。

他不會出現在小賣部,不會出現在她身後,校園廣播不會再為誰播放《oneday》。

籃球場上打籃球的換了一群人。

收作業的數學課代表沒他有耐心、告訴她「等你寫完我再送」。

太簡單的題目沒有人耐心在黑板板書,輕聲說一句「那我們就從最後一道選擇題開始」。

他現在已經大學報道開始軍訓。

他剃寸頭是什麼樣子?

他個子高,也清瘦,穿警服是不是很好看?

他們班有幾個女生,有沒有女孩子喜歡他?

他遇到喜歡的人了嗎?

這些她通通無從得知。

他的照片貼在學校光榮榜,拍攝於高考前信息采集。

少年眉眼英挺,瞳孔極黑,清俊而棱角分明的一張臉,有種初露端倪的凜凜肅殺氣。

照片下方黑體標注:顧楨,高考698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

穿軍訓服的高一學妹站在宣傳欄前嘰嘰喳喳——

「這個學長好好看!」

「可惜沒有見過真人……」

「這樣漂亮的臉蛋以後當警察也得是警草級別啊!」

「高考成績也很嚇人,怎麼才能考這麼高的分呢?」

她見過他暗戀過他所以知道,照片不及真人的萬分之一。

那是一個一旦出現在你生命中就永遠不會被忘記的男孩子。

他的個子很高,眉眼很黑,話也很少,看起來是不馴又無所謂的酷哥類型,其實那冷淡的外表下,藏著比誰都溫柔的靈魂。

她對他最初的印象,是長了一張「一看就會上交給國家」的臉。

他很少笑,笑時卻乾淨明朗臥蠶明顯,滿世界花開。

她無比懷念他彎彎的眼睛和彎彎的嘴角,還有那顆她最喜歡的小虎牙,仿佛是少年感的具象代名詞。

沈肆月站在人群外,和顧楨的照片遙遙相對,久久駐足。

這次,視線對上,她再也不用驚慌失措移開目光。

-

復讀這一年並不好過,更何況,她還在生病。

她被安插到高三六班,對同學們來說是「外人」。人際交往她向來不懂主動也不願主動,所以遊離在人群之外,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生病改寫她的基因、入侵她的細胞、控製她的大腦,讓她徹底變了一個人。

以前成績在班級中下遊,她敢想象和他一起站在表彰大會的領獎台,敢把目標定在北大醫學部和他一起去北京。

現在隻是做到一道沒有思路的數學題,腦海就有無數個聲音叫囂:放棄吧,你考不上大學的,你去不了北京的……

那是一種根本不受自己控製的消極,甚至心理壓力能夠轉換成無法克服的身體症狀——頭暈、惡心、無力、冷汗直冒,甚至是呼吸苦難、大腦一片空白……

第一次點開顧楨的對話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她把做不出來的題拍照發給他。

她越是焦慮頭腦越是空白,草稿紙上淩亂的公式不像公式、倒像是走火入魔的符咒。

etooth:【可以麻煩你幫我看看這道題嗎?】

通過顧楨的好友申請之後,她從來不敢打擾他,甚至點進他的空間都會覺得是一種冒犯,要在看過之後刪掉訪客記錄。

現在,盡管隔著屏幕他看不到她生病時瀕臨崩潰的慘狀,聽不到她瘋狂到慌亂的心跳,感受不到她輸入這行字時顫巍巍的語氣和提心吊膽,但她的掌心潮濕一片,呼吸都比剛才更加困難。

她和他之間大概真的無緣無分,每次每次都是差一點點,明明曾經有那麼多次機會。

在他問她「是你嗎」的時候,在他畢業生講話當著全校師生問「可以讓我知道你是誰嗎」的時候,在她買了整套《海賊王》漫畫、寫下那封信的時候,在她畢業典禮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在她冒著雨去打印店取書的時候……

也就是那個瞬間,沈肆月恍然,其實不是命運故意為難,也不是真的無緣無分,自始至終都是她的錯。

怪她不夠勇敢,怪她不敢承認,怪她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告訴他卻輕易放棄,怪她是個可憐的膽小鬼。

手機消息提示音讓她回神,她和他的對話框裡有了他發過來的第一條消息。

他寫了解題步驟拍給她。

心髒久違地快速跳動,那頻率如同回到高一、他在她後桌給她講題的時刻。

沈肆月點開、放大,意識到他曾經給她講過類似題目。

那個時候,他連「建立空間直角坐標係d-xyz」這樣的步驟都寫得清清楚楚。

現在,他隻寫了幾個重要步驟,疏離也淡漠。

畢竟此時的她對他來說,本來就是素未謀麵的網友。

所以,他的耐心也並不是誰都給嗎?

好友列表有他已經很好很好,她不應該再給他添麻煩。

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也不應該做學習之外的任何事。

她要好好吃藥好好治病,打起精神,考到有他的城市。

高中三年因為暗戀他,她從班級中下遊考到前三。

高四為了再次站到他麵前,她決心改變自己和抑鬱抗爭。

她每天早起跑步,因為運動可以分泌讓人心情愉快的多巴胺;

她不再死盯北大,她的第一次月考目標,僅僅是回到自己之前的水平;

她不再害怕做題做不出來的焦慮混亂,因為再難的題目,隻要發給他,總會有結果……

他們並沒有變熟悉。

隻有想念無法抑製的情況下,她才會小心翼翼點開他的對話框。

每一次的「可以幫我看看這道題嗎」,都等同於,顧楨,我真的好想你。

就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聯係,已經是她灰撲撲的青春裡最珍貴的一道光。

慢慢的,她開始忽略抑鬱症的存在。

甚至很多時候,她猜測,這看不見扌莫不著的病症是不是已經離開她的身體。

12月底,高三全市聯考前,學校組織周考練兵。

老師拿著卷子下發,試卷從前往後傳的那一刻,她習慣性往後桌看了一眼,不見那個虎牙尖尖的少年。

她好像被困在高一走不出來,他明明已經不在後桌不在附中甚至不在荊市,卻在她的回憶裡無處不在。

她集中注意力,開始做第一道題。

題目還沒讀完,手裡的筆突然就握不住、一下從桌子滾落地板。

霎時冷汗濕了脊背,注意力四下發散完全無法集中,她想要繼續可是大腦空白一片。

她人在考場,靈魂卻已經遊離在軀體之外,溺斃在深海一般、眼睛能看耳朵能聽,唯獨發不出任何求救信號,就連正常呼吸都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麵前放著的是2011年的高考題,如同一道魔咒,一把開啟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一道通往最痛苦回憶的門。

她眼睜睜看著它變得扭曲、變得猙獰,最後張開血盆大口把她吞進無邊黑暗。

漆黑一片時,空氣裡漂浮著的,是和那個夏天有關的所有碎片,紛紛揚揚,縈繞周身。

是她在高考考場上頭腦空白寫完理綜麻木交卷,是她點進查分係統收獲高中三年的最差成績。

是她心如死灰地看著青春變成一把紛飛的碎片,是顧楨和她擦肩而過再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周考在渾渾噩噩中結束,她以為那是偶然。

緊接著12月底,全市聯考如期而至,情況並未好轉甚至有惡化趨勢。

當坐在考場看到試題,時間空間混亂不堪,恍惚之間又回到去年六月的高考現場。

她頭腦空白大汗淋漓,甚至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她忘記自己如何焦灼,如何心急如焚,如何在連題目都讀不懂的情況下寫下一串串淩亂麻木的公式。

等她回過神,她已經再一次坐在醫院走廊,等待這半年的診斷證明。

原來,這種病不像感冒發燒,即使不吃藥,七天之後也能自愈。

也不像磕到碰到,你能看到鮮血淋漓的傷口一點一點長出嫩肉結痂痊愈。

它看不見扌莫不著,卻又如影隨形。

它會反復,會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不分時間地點地冒出來,觸發機製不講道理,殺得你措手不及。

聯考成績和她高考成績一模一樣,那個數字如同一道解不開也沖不破的符咒。

怎麼辦,距離高考隻剩半年了,她還有希望嗎?

麵對同樣情況,顧楨是怎樣學完高中三年全部課程的?

她會不會邁不過這道坎,會不會明年六月坐在高考考場,歷史重演?

她本就不被命運眷顧,不被任何人愛。

頭頂大片大片的煙花炸裂,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今天是2011年12月31日,跨年夜。

這一年,她遇到了最好的他和最糟糕的自己,她看著他來自人海又回歸人海,任由她如何努力都抓不住。

她走在人群之中,像是無邊彩色裡的一抹灰白。

空空盪盪的書包裡,是她糟糕的成績和醫生的診斷證明。

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不知道哪裡是她的歸宿,甚至不知道難過可以和誰講。

她一步一步走上學校天台,那是她第一次冒出「跳下去」的想法。

沒有人在意你,沒有人想念你,你從出生就是不被期待的、被拋棄的。

所以……

不如……

腳步試探著向前。

腦海裡突然有個聲音——

「我聖誕節收到一個蘋果,是你嗎?」

她繼續往前走,往天空的方向走,往星星的方向走。

耳邊那個聲音繼續說——

「2011年2月17日,我收到一份筆記,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

「如果你不想讓我知道,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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