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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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華駿很快便感受到了方臨淵眼神裡的憐憫。

他氣得就要喘不上氣了。

世間怎有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便是禦史台裡那些滿口忠孝仁義的偽君子也沒他這麼裝腔作勢,小人,簡直是個奸猾小人!

他怒視著方臨淵,許久,說出口的話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了。

「是呀,如今便是瓦舍勾欄裡都在傳唱,說威震西北、得陛下策勛上將軍的安平侯一心癡戀徽寧公主,金殿之上寧可丟官罷爵、不要權柄富貴也定要求娶,而今得償所願,夫婦二人如鳴琴瑟。」

方臨淵聽得牙根直泛酸水,轉頭看向趙璴時,卻見他又那樣低垂眉眼。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趙璴抬起眼來,坦然又平靜地對上了他的雙目。

就好像這傳聞的另一個主角不是他似的。

這人恐怕從不會感到羞恥難堪。片刻對視,方臨淵落敗,默默地挪開了眼睛。

而這看似深情款款的四目相對,卻狠狠地刺傷了瞿華駿的眼。

「怎麼,侯爺這樣好的福氣,還要旁人說給你聽嗎?」他諷刺道。

方臨淵聽見這話,一雙眼死水似的平靜,看向瞿華駿。

這樣好的福氣,給你算了。他心想。

而那死灰般平靜的目光,落在瞿華駿眼裡,卻根本就是有恃無恐的挑釁。

「方臨淵,你真當我不敢動你!」

——

瞿華駿被身側的內侍和長隨勸走了。

直到人走遠了,還隱約能聽見他身側的長隨勸他,說安平侯十二歲時就能拉開三石弓,十四歲時還徒手打死了突厥王儲豢養的白虎,絕非善類。便是旁側有侍衛阻攔,少爺與他動手怕也是沒有勝算的。

瞿華駿惱怒拔高的聲音登時傳來:「怎麼,憑他會打仗就不得了了嗎!」

旁側人趕忙再勸。

方臨淵在遠處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殺白虎之事確有其事。但那也是他領著輕騎突襲突厥王帳時,恰逢士兵們將白虎放出來曬太陽,才被他一箭射死,抬了回來當作戰利品進獻給皇上的。

怎麼傳回京城,他就成了徒手打死老虎的武鬆?那他和趙璴的事,豈不要傳成化蝶雙飛的梁祝了?

方臨淵的臉色難看了幾分。

幾人一時無話,直行到了清寧殿前。

黃緯引著二人步上階梯進殿,帝後二人已高坐於金殿之上了。

宮女內侍分立在側,皆低眉垂首。丈餘高的兩排大窗前金紗垂幔,將照進殿裡的陽光都鍍了一層淺金。禦座前一左一右肅立著兩隻金獸,口中煙霧繚繞,彌散在金殿之中。

「微臣參見皇上皇後,願陛下萬安,娘娘千歲。」

方臨淵與趙璴在殿前跪下,方行過禮,高台之上便遙遙響起了鴻佑帝含笑的聲音:「快請起吧。來人,賜座。」

立時便有宮人上前,將二人引到旁側坐下。

方臨淵落座,這才抬起頭來。

鴻佑帝端坐在高台之上的龍椅上,身著織金蟠龍廣袖長袍,不過五十歲模樣,五官雖不出色,卻自有一派久居高位的帝王威嚴。不過他眉目向來是平靜慈和的,朝中民間也皆稱頌他仁厚端方。

可他雖寬仁,卻自有一番柔中帶剛的風骨。

他登基後,既重整科舉製度,廣納民間賢才,又為防止外戚乾政,開了遴選平民女子入宮為妃的先例。多年以來,朝堂風氣得以肅清,當朝也出了不少布衣出身的清廉賢臣。

而他身側的這位繼後薑紅鸞,便是大宣第一位平民出身的皇後。

她出身淮南書香門第,性格柔和溫厚,治下也極仁慈。她生得便是一副水鄉女子柔弱安寧的模樣,看向他與趙璴二人時,眉眼間皆是柔和欣慰。

「辛苦你們二人早起入宮。也是陛下惦記,總想著徽寧十餘年都未曾出過宮,總有不少的擔心。」她笑著說道。「陛下您看,臣妾早說過罷?安平侯是徽寧良人,定能將徽寧照顧好的。」

鴻佑帝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也笑道:「是不錯,徽寧瞧著都圓潤了些。」

方臨淵不由得側過頭去看向趙璴。

這人的五官天生就生得鋒利,非得仔細裝扮才能遮掩住過於銳利的棱角,但即便如此,一眼看去也是一副攻擊性極強的冷艷,哪兒有半分圓潤的模樣?

……也是,皇上如今尚且不知他這位女兒是個男兒身呢。

貴為九五之尊,卻連自己孩子是男是女都沒弄清。方臨淵一時竟有些同情鴻佑帝。

他麵上不敢有半分懈怠,目光在趙璴臉上略微一頓,便笑著轉過頭來,起身對鴻佑帝行禮道:「臣有今日,全憑陛下成全臣的一片癡心,臣若再不照顧好公主,教陛下擔憂,那臣便萬死難辭了。」

方臨淵隻覺這輩子沒說過這麼多假話。他隻能借著低頭行禮的動作,硬將這段話說得圓滿。

「快坐下。一家人坐在一起閒話,總這般起身行禮,倒教朕不自在了。」鴻佑帝笑道。

他眉眼舒展,神情放鬆,看起來似乎很滿意。

方臨淵微微鬆了口氣。

薑紅鸞也在旁側笑道:「是了。不過徽寧性子總剛強些,還需安平侯你多照應著。」

「這是自然。」方臨淵一絲不苟地編造道。「公主純真率直,臣視若珍寶。」

他這輩子沒考過科舉,隻聽說那些進士們殿前奏對時,冷汗能浸透整個肩背。

如今看來,他們倒是不算誇張。

幾句話說得比殺了方臨淵還難受。幸好,聽見他的答話,座上的皇上似乎很是滿意,轉頭對趙璴說道:「徽寧,如今你嫁為人婦,侍奉夫君,尊敬親長,也都要好好去學。」

話音落下,卻是一片安靜。

隻見趙璴端坐在椅上,手中捧著熱茶,慢條斯理地啜飲著,像是沒聽見鴻佑帝的話。

鴻佑帝皺起了眉,麵上浮起不悅。從旁側薑紅鸞的神情上不難看出,趙璴並不是第一次不搭理皇帝了。

「徽寧。」薑紅鸞的目光擔憂地在二人麵上來回逡巡一番,開口勸和道。「你父皇教你,全是關切你啊。」

趙璴慢悠悠地將茶杯放回了案上。

仍舊像沒聽見似的。

方臨淵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原來比起皇帝來說,趙璴對他已經算是極客氣、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的了。

他張了張口,正想著該說些什麼,便聽得座上一聲脆響,是鴻佑帝不悅地將茶盞重重擱在龍案上的聲音。

周遭的宮人們霎時跪了一片。

「朕同你說話,你是聾了嗎!」鴻佑帝怒道。

趙璴卻眼都不抬,仍端坐著:「聽見了。」

輕飄飄的,麵對著鴻佑帝難得的雷霆之怒,竟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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