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那個糖酥酪,能給我拿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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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趙璴合上了那本書,仍舊沒有鬆手。

他抬頭看向了方臨淵。

醉後的人眼神的確有些鈍,一落在他臉上就移不開了,好端端一隻老狐狸,竟隱約顯得像隻眼巴巴的小犬。

方臨淵不由得笑起來,忍不住問他:「你今天究竟喝了幾杯啊?能醉成這樣。」

他也沒指望趙璴回應他,徑自唉了一聲,自問自答道:「總不至於像今天那樣,碰碰杯子就醉了吧?那你就太厲害了點……」

「誰喝醉了?」

就在這時,他猛然聽見了趙璴的聲音。

方臨淵嚇了一跳。

隻見趙璴的神色仍舊是淡漠的,除卻一雙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之外,仍是素日那般喪眉耷眼的冰冷模樣。

不是說他醉後不會出聲嗎?

方臨淵對絹素等人之言並不懷疑,隻當是趙璴醒了酒:「你醒了?這會兒如何,可有哪兒不舒服嗎?」

便見趙璴搖了搖頭。

可他頭剛搖了一下,就似是被自己晃暈了似的,身形一偏,繼而抬手按在太陽穴上,支撐住了自己。

看這模樣,似乎還沒醒酒。

方臨淵也很耐心,便等在一旁,打算待他緩過這股勁來再跟他說話。

卻見趙璴一手按著額角,眉心皺起,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另一手按在旁邊的幾案上,作勢就要起身。

方臨淵趕緊伸手扶住他:「你乾什麼?」

「吳順海膽大包天,必得罰過。」他說。

他的聲音裡仿佛結了冰,陰冷中帶著含了殺意的狠勁兒,嚇得方臨淵趕緊按住他:「他乾什麼了,你就要罰他?」

「他說我……」

不過三個字,他便緩緩停了下來,似是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手腕上的溫熱。

他側過眼去,看向了方臨淵按在他手腕上的那隻手。

趙璴又停住了。

這是醉得天地東西都分不清了吧!

像是飲了雄黃酒的蛇妖似的,素日裡一副得道妖魔的狠厲模樣,這會兒倒現出原型來,連動物的本性都暴露無遺了。

隻見那漸漸浮現出蛇鱗的大妖垂著眼,朝著他手背的方向嘶嘶吐信,專注卻又似飄忽,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方臨淵聽見趙璴聲音很小,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好像也沒有說錯……」

——

方臨淵到底沒聽到趙璴的後文。

絹素很快去而復返,自端了幾盤菜餚點心來,又送來了廚房裡煮的粥。

房裡一來第三個人,趙璴就又成了啞巴,雖神色自如地吃飯、飲粥,卻當真一個字都未再說過。

方臨淵著實意外。

誰能想到呢?原來趙璴的這酒後之症,還是見人下菜碟的啊。

他未太在意,見趙璴飲食自如,便也沒再擔心什麼。那邊,蘇娘子將衣料全送進了侯府庫房,遣人來詢問方臨淵,方臨淵看著趙璴一言不發的模樣,便讓人帶了話去,請蘇娘子先回了。

隻是說話之間,趙璴又一個勁地盯著他看。

用過膳後,眼見著天色漸黑,方臨淵便跟絹素打了聲招呼,告辭離開了。

到第二日清早,想起趙璴醉酒的情狀,方臨淵去衛戍司之前,還不忘繞到懷玉閣看了一眼。

想來他應該已經酒醒了吧?

時間不寬裕,他便沒進去,聽廊下的侍女說趙璴在廳裡用早膳,便幾步踏上階去,跑到了廊下大敞著的窗前。

趙璴就在窗裡,側臉對著他,正垂眼飲粥。

「嘿!」方臨淵在外頭跟他打了聲招呼。

春色幾乎褪盡了,懷玉閣而今草木蓊鬱,茂盛的枝葉在明亮的晨光下被照得青翠通透。唯獨方臨淵身後的那一樹茂盛的西府海棠,枝葉搖弋,紛紛落下軟紅的花瓣來,飄落在方臨淵的發間。

趙璴抬頭,看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年輕的將軍身著筆挺的曳撒勁裝,一手握著連鞘的刀,朝著花窗窗欞上一趴,笑得明媚而張揚。

而他身後茂盛層疊的綠葉與簌簌飄飛的海棠,都成了模糊的、仿若幻想與夢境中才會出現的背景。

趙璴的牙箸微微一頓,口中分明空空如也,卻輕輕吞咽了一下。

他記不大清昨日酒後的事,亦真亦幻的,除了自己步步小心絕未留下半點後患之外,便隻剩下了方臨淵。

方臨淵在沖著他笑,說的什麼他記不清了,隻記得恍惚之間,一夜都是方臨淵的樣子。

而那時的他,緊咬著齒關,腦中反反復復地都是在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與他說。

與他說什麼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隻知道藏在月匈口的那顆心跳得厲害,猛烈地沖撞著,似乎要撞出他的身體來,一頭紮在方臨淵身上。

他險些沒有忍住。

便是當日寒冬臘月裡時候,他第一次醉酒後遇見趙瑾,都是忍住了的。

寒風凜冽,池水冰冷,他被趙瑾推進池塘之中,按在泥濘中的手攥地死緊,攥得手心裡溢出的血都滲進了泥裡。

他盯著池中枯敗的蓮葉,死死壓抑住了殺死趙瑾的沖動。

即便那時,池水那麼冷,池底的泥漿厚重又粘稠,像是地獄中能將人裹入無間的惡鬼。

隻要他站起身來,隻要他伸出手去,隻要將趙瑾的頭按進去,他就會像他眼前枯槁的蓮藕殘枝一般,再不會發出半點聲息。

可當日他管住了自己瘋狂掙紮著想要殺人的手,昨日,卻不由自主地開了口。

幸而,他心口翻湧著的話,全都掩進了對吳興海的指責中。

並非因為他強大的自製與本能,而是在他對上方臨淵雙眼的剎那,他害怕了。

他怕自己唐突,驚飛那隻停在他無盡的、黑暗而汙濁的荒原之上的、唯一一隻鳥雀。

趙璴一時沉在了方臨淵笑盈盈的眼裡,直到方臨淵開口,才猛地回過神來。

「都還好嗎?」方臨淵意有所指地問道,垂在床沿上的那隻手悠閒而愉悅地晃了晃。

趙璴一頓,繼而點了點頭。

不知怎的,方臨淵一這樣看他,他便隻覺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似感到渴,又似酥麻,像是有輕巧的貓兒在爬,卻又像是有匿在暗處的狼蛛,幽綠的眼睛虎視眈眈。

他又想起昨日吳興海說的話了。

什麼情愛……

分明是世所不存在的幻象,卻從他汙濁的心口中生出了嫩芽。

這種感覺熱烈而陰暗,讓他感到惶恐、自卑,不敢讓對方發現分毫。

片刻,他軀殼裡壓抑著的驚濤駭浪,終於小心地、笨拙地露出了些許和風細雨的端倪。

「今日做了你喜歡的赤豆菱粉粥。」他看著方臨淵,說道。

他隻覺自己愚蠢,半天憋出一句話,也隻是邀請對方用早膳。

但方臨淵卻渾然不覺,一聽見有好粥,便伸了脖頸自花窗探進來,直朝他桌上看,一雙眼睛明亮又澄澈,像是日光初照時粼粼閃光的海麵。

「呀,還有糖酥酪,杏仁佛手?」方臨淵眼睛一亮。「那餛飩是什麼餡兒?」

趙璴一早上神思不屬,食不知味,哪裡知道餛飩是什麼味道。

他一頓,看向那碗餛飩。

便見窗外的方臨淵已經猛吸了兩下鼻子,說道:「嗯,蝦仁冬瓜的。」

趙璴又看向他。

一時間,他一雙眼睛像是被人引住了繩索的狗,沒目的似的跟著跑來跑去,殷勤又滑稽。

便見方臨淵向他嘿嘿一笑,說道:「來不及吃了,眼看著就要耽誤點卯的時辰了。晚上吃什麼?我看王公公剛才帶了活魚回去,是有奶汁魚片嗎?」

「你想吃?」趙璴問他。

便見方臨淵麵上露出了兩分赧然,趴在窗上笑了一聲:「王公公那道菜做得天下一絕。」

趙璴一雙眼裡卻隻剩下了他此時的笑模樣,聞言隻隨著本能點頭,答道:「晚上就做。」

隻是他耳邊,隻剩下吹過方臨淵周身之後,抵達他身側的那陣溫熱柔軟的風了。

已經顧不上分辨方臨淵想吃的是天上的遊龍,還是他趙璴的血骨。

隻曉得點頭。

便見方臨淵當即笑起,說道:「那我晚上再來!」

說完,他隔著窗朝趙璴揮了揮手,算是道別,便將手上拎著的佩刀一提,轉身走了。

趙璴終於得以收一收目光,找回兩分自己魂魄與肉身的控製權。

他本該覺得放鬆,畢竟他生來最厭惡的便是失控帶來的飄忽感。

但是——他竟覺得有些冷,許是窗前吹來的風涼了下來。

又或許不是風涼,隻是驟然之間少了什麼。

下一刻,衣袍簌簌聲又輕輕響起。

趙璴抬頭,便見方臨淵又回到了窗前,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

「——那個糖酥酪,能給我拿一個嗎?」

又一陣柔軟的熱風吹進了窗來。

——

方臨淵心滿意足地叼著趙璴遞出的糖酥酪去了衙門。

奶汁魚片他如願吃到了,不過那之後幾日,他都忙得沒機會再回府用飯。

確如林子濯所言,沒過兩日,朝中就開始拿人了。

錦衣衛與大理寺的審理很快就有了結果。東廠從馮翰學等人口中摳出了太多的信息,不過短短幾日,便有不少官員受到了牽扯,被帶入詔獄之中。

大宣於官員貪墨之事的律法向來嚴苛,受審的官員若要判罰,那些人一半以上都是要抄家流放的。

而其中,也不乏有罪至斬首滅族者。

五月十五這夜,有一個官員趕在被捉拿的詔書下達之前得到了風聲,攜家眷子女潛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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