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 86 章 似乎腳下一空,掉進了那……(1 / 2)
方臨淵審完犯人時,監牢外的天色已然大亮了。
他回到帳前,便見軍醫正好從裡頭出來。看見是他,軍醫連忙上前行禮。
方臨淵擺了擺手,問道:「朱公子怎麼樣了?」
「公子傷得不算嚴重,方才換了藥,並未見惡化。」軍醫說道。「還請將軍放心。」
方臨淵點了點頭,朝著帳中看了一眼。
透過打起的門簾,正好能看見坐在榻上的趙璴。
已經有士兵給他送來了早飯,幾樣清粥小菜在他麵前擺開,他微垂著頭,恰在麵具後露出了一段膚色勝雪、骨相優越的下頜。
不知怎的,方臨淵眼前竟隱約浮現起了趙璴羅裙加身時的模樣。
單薄的輕羅在夏日是能看見肩頸的,朦朧的層層紗羅之下,偶爾還隱約看得見他鎖骨沒入肩頭時微陷的頸窩……
他眼前微微一花,接著一句問話竟脫口而出:「他這傷會留疤嗎?」
旁邊的軍醫微微一愣。
他似乎不大明白怎麼會有男子在意這個……甚至這句問話還是從另一個男子口中而出的。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轉過頭來有些怔愣地看向方臨淵:「……啊?」
方臨淵也當即回過了神。
「啊。」他也被自己沒頭沒腦的話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我隻是隨口一問,朱公子畢竟是為我受的傷。」
那軍醫這才恍然,當即答道:「疤痕會視病人情況不同而定的。將軍不日便要折返上京,若朱公子在意的話,可在京城延請名醫相看,也可在痊愈之後用些除疤的藥膏,也會有效果。」
方臨淵沒大聽得進去。
他被自己忽然冒出的奇怪想法嚇得有點懵,這會兒胡亂地點了兩下頭,便逃似的鑽進了軍帳當中。
——
見著他來,趙璴又給他盛了一碗粥,連帶湯匙一並放在了他麵前。
「怎麼樣?」趙璴問道。
方臨淵稍微平復了些,立即想起了方才審出的結果。
他拿起湯匙,卻沒喝粥,沉默片刻看向趙璴道:「你說那些胡匪,如果是陛下所派,那麼陛下的目的會是什麼?」
他對麵的趙璴聞言,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審出來了,說他們是皇帝養的人?」隻聽他這樣問道。
方臨淵點了點頭:「為首的那個說,江華清是在為桑大人辦事,而桑大人的那件事是替聖上辦的。」
說著,他看向趙璴的眼神有些緊張:「你覺得呢,有沒有可能是他說謊?」
隻見趙璴沉吟著,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扣動,沉著眉眼片刻沒有答話。
方臨淵兀自嘆了口氣。
「可是京中的官員錯綜復雜的,這殺手本人隻怕名字都沒聽過幾個,想將謊說得這樣頭頭是道,實在難於登天。」
「他說謊是很難。」卻聽趙璴開了口。
「但是桑知辛也未必說得是實話。」
方臨淵看向趙璴。
隻見趙璴說道:「當日開放通商,桑知辛本就是極其反對的。那會兒趙瑾正得皇帝信任,通商大半事宜都交給了趙瑾,桑知辛自然不會甘心。」
方臨淵微微一愣:「所以,他要用這樣的方式破壞合約?」
「有這個可能。」趙璴說道。「但也隻是猜測。若要猜的話,能猜到很多,諸如是皇帝早想出兵突厥,又不想背負暴君的罵名,於是作了這個局。」
說著,他對上了方臨淵的眼睛。
「都有可能。」他說。「但是若從結果處倒推,卻還有第三種。」
「什麼?」方臨淵連忙追問道。
趙璴嘴唇微微一動,看著方臨淵的眼睛,並沒回答他,隻在片刻之後,嗓音微沉,喚他的名字:「方臨淵。」
方臨淵眼神一滯。
接著,便聽趙璴說道:「合約沒被破壞,通商仍在照舊。這次動亂帶來的唯一結果,隻有你。」
「……我?」
「你本該去邊疆,卻被這件事留在了京城。」
——
方臨淵隻覺這是無稽之談。
皇上大費周章,隻是為了將他留在京城?
這根本就是白費周折。
他回京當日,便連帶著捷報與虎符一並交給了陛下。他既是欽封的隴西將軍,也是世襲的安平侯,收復邊地之後,陛下的任何任命於他而言皆是不可違抗的皇命。
陛下高坐雲端,何必與他鬥智鬥勇,對他這個臣子陽奉陰違呢?
方臨淵不理解,卻在趙璴專注的目光之下,逐漸生出了兩分膽寒。
飛鳥盡、良弓藏的典故,他聽說過太多,隻是從來都沒想過,太平盛世還會有為臣者功高震主的一天。
他片刻沒說出話來,卻見對麵的趙璴直起了身,伸手覆在了他的發頂之上。
「不用想這麼多,你隻需要此後小心,避其鋒芒,其他的都不用擔心。」他說。
「有我在。」
方臨淵對上了趙璴的眼睛。
那雙眼很深,隱約可見洶湧的波濤,乍一看是有些嚇人的。
但這肆虐的深潭看向方臨淵時,卻又沉著一種生死與共的情緒,讓人沒來由地感到安穩。
像是被深潭中的巨獸用覆滿冰冷鱗甲的身體圈住了一般。
「……你打算怎麼做?」片刻,方臨淵聽見他自己這樣問道。
趙璴一時沒有言語。
因為對他而言,他拿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桑知辛殺死那群為他效命的殺手,表麵上是為皇帝消滅證據,實際上則是掩藏住自己的野心。
即便花朝之夜是皇帝授意,但他絕對想不了那麼遠。兗州的私兵半年前就養在這裡,那麼他們實際的主人,隻能是桑知辛。
隻可惜江華清貪婪,替桑知辛行事時還給他自己留了後手,以至於留下了證據,隻要連帶著他們貪汙、結黨的罪證一並送到皇帝麵前,他對桑知辛便不會再有信任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