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Chapter60 乾涉與裝配(1 / 2)
曲周二人從樓上下來,正巧蘇媛在和她的先生視頻。
德國新郎官隻會「你好、吃了嗎」這種小兒級別的中文。卻和這頭一屋子的人聊得相談甚歡,周乘既的爺爺作翻譯官,也代替他們歡迎新郎官來中國當他們的女婿。
蘇媛乾脆就把手機給到了老爺子。拉著曲開顏到外麵庭院聊女人的私房話。
這頭,蔣老師把乘既喊到了書房。
因著他們今晚不住這裡,老太太免不得私下問幾句。
頭一樁便是開顏送的禮物,蔣老師坦言,「還是貴重了些。你媽媽的意思是,我這頭再還個禮給開顏才好呢。」
周乘既攏著一身的酒意,口口勿一如往常的冷靜,但聽得出也看得出,他今天很開心。「這不像你的作風。有點小氣了。」
蔣老師也認可,「我們也沒想到她帶這麼矜貴的禮物來。」
周乘既不置可否。
對麵的老太太先是給了乖乖兒一甜棗,「你今天在桌上那樣敬你媽媽的酒。剛才你姑姑也說的啊,不是女朋友的功勞,你恐怕等到我閉眼都不肯低這個頭。」
「這好端端的,又提什麼閉眼的話呢。」
「是了,不提。」蔣老師認真糾正,「你也不要同我打岔。我想問什麼來著?」
「……」
「哦,我是想說,開顏家裡……你不要急啊,我認可你帶女朋友回來是給我台階下,但是,你們回來前我也做過你父母那頭的工作。你爸爸你是曉得的,甩手掌櫃慣了,你隻要不喜歡男人,他好像都能接受。你媽媽那裡,我們婆媳倆是合議過的,這一回我們誰也不乾涉。你都這個年紀了,即便給你上發條你難不成肯聽。就像你早上電話裡喊的那樣,哼,人家小許帶著個孩子,我和你媽媽恐怕也拉不回頭你。」
「蔣老師,算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動不動提翻篇的人,嗯?」
「我隻是打個比方。」
祖孫倆一時相約沉默。
周乘既沒好氣地在書房北窗邊上站著,一手插袋,站沒站相。
蔣老師沉靜片刻才周全她的話,「你媽媽的意思是,這回好與歹,她都堅決不說什麼。乖乖兒,你媽那麼要強的人,今天下午同我說,她還有幾個十年可以等。」
周乘既霍然抬眼聽聞這一句。
「說的就是你固執。一段感情能和家裡叫板十年。」
周乘既懶懶笑一聲,正名自己,「我沒有你們想得那麼情種。」
「那麼你和眼前人是真心的嗎?」
「當然。」
「我能做代表稍微過問一下她的家裡嗎?」
周乘既好像沒什麼不能回答的。頭一條,他必須聲明的是,「你們麼都可以來問我,但是我請求你們,在她沒有成為所謂世俗意義的周家人前,不要去過問她任何關於她父母的事。」
蔣老師稍稍沉寂了下。
聽到周乘既再道:「因為她父母是她的短板,甚至自卑的軟肋。」
「父母離異了?」
周乘既頭一點,然後用最凝練的陳述,告訴了蔣老師一個大概的背景。
「你是說,她母親是現在的陳太太?」蔣老師對於陳適逢的妻女還有點印象,但是,她每年見那麼多人,哪怕位高權重的都不在話下,更不必提這些商人之流。
周乘既站累了些,奶奶遲遲不坐爺爺書案前。他累了,他指指椅子問老太太,坐不坐,不坐他坐了。
蔣老師隨他便。
直等到坐定,周乘既頭靠在椅背上,他才懶懶發問奪回話語權,「奶奶,那麼您覺得這是小曲的原罪嗎?」
蔣老師沒那麼迂腐,「父母離異從來不該是孩子的原罪。」
「那麼陳家那頭,您怎麼看?」
「我怎麼看。我自然什麼都不看啊。難不成你要把陳家這頭當嶽父母看待?」
周乘既嘲諷一笑,「這繼父都算不上,繼嶽父就免了吧。」
蔣老師聽出乘既幾分破釜沉舟的意味。表示真到那一步,也隻能這樣。都不必通知你爺爺同父親,我曉得他們的,周家的男人都吃不下夾生飯的。
「那麼,開顏父親那頭呢?」蔣老師再問。
周乘既沉吟不語。
思索片刻的老太太由衷也客觀,「大宅門裡是非多。亙古不變的道理。我一向這麼說的,不拜高不踩低,方得長遠。按我私心,乖乖兒,你找的兩個對象我都不滿意。但是人生就是無常是定數,我連煲個湯鹹淡都拿不準,更何況人了。」
當初那個小許過來,人家孩子處處小心翼翼。春香那時候也氣盛些,越是拿喬,對方越覺得周家看不上她。引得乘既多番和家裡起爭執。現在回頭看,除了兩個半大孩子不經事,他們這些世故人又哪個能免俗。並不是成年人就樣樣精通的。
思考修正才是人生的母題。
蔣老師說,她也隻能做主替家裡表態,不乾涉他們的戀愛。後麵的修行,在個人。
又感懷如果曲家不出父母的變故,周家再體麵尊貴,也許都是配不上人家女兒的。
因為那樣的開顏,必然一路繁花盛開。
那樣的曲小姐,也不會覺得乘既身上的一些品質是珍貴的。
人生說白了,就是一場不可逆的尋與覓。
尋覓自己遺失乃至缺失的。
周乘既少有的謙遜,他同奶奶說笑,「嗯,即便這樣,人家也是足夠驕矜的大小姐。和你當年一樣,委實下嫁了。」
蔣老師搖頭,「我可比不上人家。連你媽都說,寥寥幾句,就看得出一般人家養不出這種嬌憨卻絲毫不露怯的女兒。」
乘既順勢問奶奶,「那麼,您覺得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你能消受就是好事,不能消受就是壞事。且到時候多少會沾些罵名,吃了妻家的紅利。」這是蔣老師的肺腑之言也是經驗之談。
周乘既把頭一點,「但是我爺爺過得比誰都開心。」
「你爺爺讓了我一輩子。你能嗎?」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能?」
*
周乘既從書房出來,看到曲開顏清零零地坐在院子的花架下。
蘇媛還在說著什麼,乘既過來,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某人身上,也朝她說:「走吧。不還要去買長島冰茶的?」
蘇媛同姑姑今晚住在這裡。乘既半個主人姿態叫客人自在些,明天早上,他們請大家去喝茶。
蘇媛嫌起不來,便要乘既買了捎過來。
半個主人點頭。他再進裡和他們說了聲,便要回自己住處了。
臨走,蔣老師想到要送開顏什麼。一時便要開顏隨她去挑。周乘既沒肯,「這不是做生意買賣。你們紅包也給了,凡事循序漸進,有的是時間。」
從庭院裡出來,兩個人自顧自上車。曲開顏問周乘既,「你奶奶要送我什麼啊?」
「無非是首飾手表那些。你看不上的。」
「為什麼我看不上?」
「因為你是大小姐啊!」
「你奶奶和你說什麼了?」
「說我配不上你,要我想清楚。」
曲開顏一愣,表情分明是當真了。她滴酒沒沾,卻不如一個喝了酒的人清醒。
緩緩,曲開顏才張嘴道:「配不上我是話術吧,我配不上她的孫兒才是底牌,是不是?」
周乘既莞爾,「啊,這忘年交的閨蜜情說拆就拆啊。」
「周乘既,誰和你嬉皮笑臉的啊!」
她急了,他反而是開心的。
周乘既笑意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曲開顏看著更生氣。公主屬實從大朝會上下來了,秉性展露無遺,伸手就來打他。
她討厭認真的時候,別人嬉皮笑臉。她討厭自己努力了這麼久,別人跟她說,前頭的都不算數了,鬧著玩的啊。
於是,有限的空間裡,她不管不顧地打了周乘既好幾下。
駕駛座前的人來不及分辯,便攬臂圈抱住了她。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方向盤,大半夜的放出一記再擾民不過的鳴笛……
周乘既抱住身邊人,哄小孩似地,「噓,這裡住得人家都睡得特別早。老人家吵醒了,甚至睡不著的。」
曲開顏隻想聽句實話而已。
「實話就是,奶奶也覺得開顏便是開顏,並不要和誰比。管他陳家的張家的。」
曲開顏仰首看說話人。
周乘既點頭作證,「你要相信蔣老師,她這輩子什麼樣的女性都見過。醫者總要有點父母心的,她比你想象中的更喜歡你……
我也是。」
*
周乘既十八歲就出去讀書了。他說這麼多年,把自己混成個半邊人了。
好像對哪座城市都隻有一半的安全感。
眼下這個點,他也算正經土著了。曲開顏要喝杯酒,他還得導航看看附近哪裡有酒吧。
挑中一家,他才發現他喝了酒,不能開車。
兩個人又笨拙地下來換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