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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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天際仿若著了火,山巒的樹葉跟著熊熊燃燒,陵墓在紅光中矗立,清冷莊重,詭異中透著無盡荒涼。

守靈人所住的一排屋子,低矮簡陋,晚風吹拂過,占風鐸發出叮叮咚咚清脆響動,像是在招魂。

譚昭昭立在馬邊,靜靜望著眼前的皇陵,風卷起她的發絲,糊在了眼睛上,眼睛傳來一陣酸澀。

「昭昭,進去吧。」張九齡牽住了她冰冷的手,抬手將她的發絲拂開,理著她的衣襟。

一路急行奔波趕來,他都覺著累,譚昭昭極少騎馬,可想而知此時肯定不舒服。

張九齡內心擔憂,但看到譚昭昭平靜麵孔下,暗藏著的驚濤駭浪,卻不忍勸說。

人生最怕別離苦,譚昭昭已經送走了雪奴,此次與高力士一見,恐成永別。

譚昭昭似有似無點了下頭,道:「大郎,我自己進去。」

張九齡愣了下,不過他未曾多說,鬆開手溫聲道:「好,我在外麵等你。」

譚昭昭吸了吸氣,騎馬疾馳時,雙腿內側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她卻要借著這股疼痛保持清醒,才有力氣邁開腿。

小黃門躬身在前,領著譚昭昭進了最末一間屋子。屋子低矮昏暗,正對著門的胡塌邊點著豆大的燈盞,照著胡塌上躺著的高力士。

高力士閉著眼睛,呼吸微弱,消瘦得如風乾了的樹枝一樣,臉色不知是燈光的昏黃,還是重病的折磨,看上去好像大年三十晚上驅儺戴了一層麵具,痛苦經久不散。

譚昭昭緩緩坐在他的身邊,也沒喚醒他,就那麼平靜地,不錯眼地守著。

小黃門去倒了碗茶水進來,取了簽子將燈挑得亮了些,屋子裡變得亮堂起來,高力士的臉更清楚了。

譚昭昭隻覺著眼睛一陣刺痛,濃濃的藥味夾雜著陳腐的氣息,霸道地往五髒六腑鑽,她緊緊閉上雙眸,眼前一片五彩斑斕的黑。

雪奴躺在床榻上,冰冷的身軀,刺目乾涸的血,與眼前彌留的高力士來回交錯。

小黃門低聲道:「夫人,三郎時醒時睡,可要奴喚醒他?」

譚昭昭穩了穩神,輕輕搖頭:「多點幾盞燈將燈燭都取來全部點上,外麵的花草,選茂盛的剪了來擺設,屋子太冷清了。」

小黃門說,高力士病得厲害,醒著的時候頭痛頭暈嘔吐不止,能入睡反倒是奢侈。

小黃門還說,高力士因為先帝駕崩,他傷心過度,夜不能寐,需要靠服用朱砂安神,方能闔眼。

太冷清了。

高力士愛美,他這短短的人世路,辛苦過,輝煌過,精彩紛呈。

離去的路,當得起花團錦族。

譚昭昭心如被針狠狠刺過,她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高力士聰慧至極,當時她攔著他吃朱砂,他並未追問,但他什麼都明白了。

譚昭昭不知道高力士是故意服用朱砂,是在懲罰自己,還是在報復她。

他知道(),自己攔著了她?()_[((),就是不要他死,他偏生折磨自己,死在她的麵前。

小黃門抱著大捧的花草進來,插在壇壇罐罐裡,屋裡多點了幾盞燈,一下變得亮堂起來,照著滿室的花團錦族。

譚昭昭手指無意識摳著衣襟,迷茫地望著四周,半晌後恍然道:「勞煩你去拿酒釀與蛋進來,我給他做酒釀煮蛋。」

小黃門歉意地道:「夫人,蛋倒有幾隻,隻此處沒酒釀。」

譚昭昭哦了聲,深深的悲涼內疚,她得要努力地緩一緩,才能再次出聲:「濁酒可有?」

小黃門道有小半壇,譚昭昭道:「就拿濁酒吧。」

小黃門轉身出去,取了紅泥小爐與濁酒等進屋,譚昭昭獨自坐在那裡,守著爐火煮蛋。

濁酒比酒釀的氣味要濃烈些,沒一會,酒的甜香縈繞,沖淡了屋內的藥味。

罐子咕嚕嚕,譚昭昭下巴放在膝蓋上,環抱著雙腿,望著小爐中紅彤彤的爐火,腦子一片空白,怔怔出神,咕嚕聲漸小,她都未曾發覺。

高力士好像做了長長的夢,他在夢中聞到了花草的香氣,酒釀煮蛋的香氣。醒來睜開眼,花草滿屋,簡陋的屋子一向寒酸,許久沒這般熱鬧喜慶過了。

原來不是夢,譚昭昭來了,親自守著爐火給他做酒釀煮蛋。

譚昭昭以前其實並未親自動過手,她喜好吃,在吃上能花樣百出,卻不擅長動手,煮酒除外。

罐子裡的水快煮乾了,譚昭昭好似並不知道。要是換作了煮酒,她定早不會如此。因為她總是不停地揭蓋子,迫不及待能早些吃到酒。

高力士臉上不由得浮現起淡淡的笑意,喚道:「九娘。」

譚昭昭恍惚聽到了有人叫她,愣愣側頭朝高力士看去,與他含笑的雙眼相對,她呆住,吶吶不能言。

高力士努力抬手指向小爐,「快煮糊了。」

譚昭昭回過神,手忙腳亂去拿罐子,罐子燙,她倏地縮回手,四處尋找,帕子就在麵前,她卻沒看到,乾脆抓起自己的裙擺墊住,將罐子從小爐上捧到了案幾上。

罐子裡還剩些許的湯水,蛋已經煮過了頭,譚昭昭忙道:「我再重新給你煮一份。」

高力士道:「我餓了,現在就想吃。」

濁酒已經用完,再也沒辦法煮一份。當時她腦子太過混亂,她與張九齡離開得匆忙,連行囊換洗衣衫都沒準備,騎上馬就出了城。

譚昭昭歉意不已,隻能將就著舀到了碗裡,用羹匙輕輕攪動吹涼。

高力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望著她的慌亂與不安,道:「九娘,好了,我不怕燙。」

譚昭昭試了試溫度,將碗放在一旁,上前攙扶他坐起來了,觸到他瘦骨嶙峋的後背,手比先前被罐子燙過還要痛。

高力士動了一下,就氣喘籲籲,痛苦地緊皺起眉眼,他拚命克製住喘息,勸說她道:「九娘,我沒事,你不要難過。」

譚昭昭側過頭,飛快擦拭掉自己的眼淚,俯身端了碗

() ,道:「你不方便吃,我餵你。」

高力士頓了下,他的手動了又動,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擠出一絲笑道:「好像又回到了剛見你時,你見我手臂有傷,要餵我用飯。」

譚昭昭將高力士抬手的動作悉數看到了眼裡,她心痛如絞,佯裝輕鬆道:「是啊,那是你年紀雖小,卻很是倔強,還愛逞強,現在還一樣,與小時候一樣倔。到老以後,估計也是個倔老翁。」

高力士月匈口一陣翻江倒海,他用力壓製住,就著她的手吃了兩口湯。

以往最愛,甜滋滋的湯吞下去,很快他就克製不住了,緊閉著嘴,看向了塌邊的痰盂。

譚昭昭隨著高力士的視線看去,恍惚了下,將碗一放,取了痰盂遞上前,高力士俯頭狂吐,連五髒六腑都仿佛要一起吐出來。

吐完之後,高力士的臉色更加灰敗了幾分,靠在軟囊上,連呼吸都已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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