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冰化雪(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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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太監麵麵相覷,誰也不敢率先上前動手。

趙鈺大怒:「你們聽不見本宮說的話嗎?還不快去!」

依舊沒人敢動,甚至左邊太監試探著低聲求懇:「殿下息怒,殿下……」

趙鈺側頭眼神淩厲橫了他一眼。

到底是跟在身邊侍奉多年的主子,這一眼掃過,太監心中便有了底。

他與右邊太監換了個眼色,旋即齊齊向前走來。

知翠嚇得魂飛魄散,哪成想他們竟敢真的動手:「公主殿下開恩!公主殿下,不可啊……」

她慌亂求饒,而薑眠卻隻默默退了三步,腳已踩在湖邊:「殿下,聽聞皇上今夜留宿晴和宮,就在這對麵——皇上近在咫尺,您如此苦苦相逼就不怕事情鬧大麼?」

「你說什麼?!」聽了這話趙鈺更怒火中燒,「薑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父皇壓本宮?!」

一時間她竟顧不得兩個太監,三步並作兩步沖上來,揪薑眠的衣領作勢將她往後帶。

下一刻巨大的拉扯感傳來。

千鈞一發間趙鈺被侍從猛地向後一拽,還沒反應過來,隻聽「撲通」一聲。

水花四濺,澆了她滿頭滿臉。

她們就站在湖邊,天色昏暗,趙鈺自己也沒看清,隻知自己伸手混亂間,薑眠身子打斜就這麼摔入湖中。

知翠恐懼的慘呼聲響起:

「姑娘——」

「來人啊!快來人!」

「薑姑娘落水了!救命啊!」

知翠撕心裂肺大喊——這是什麼時候?!按時間推算,薑大人不出快要抵京了!

如果薑眠在宮中受了絲毫罪,他們這些伺候的有幾條命都不夠抵。

趙鈺卻比知翠還要慌:「薑眠、薑眠真的掉下去了……快、快救人!快救人啊!!」

方才怒歸怒,但自始至終,她從未想過真的讓薑眠落水,不過嚇唬嚇唬想看她哭泣求饒。

薑眠出事,她是公主也擔待不起。

「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是她自己……」趙鈺慌亂念叨著,聲音漸弱,臉色發白。

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又怎麼樣?

薑眠溺斃在皇宮,死在薑重山即將進宮之前……他兵戎半生不過這一個牽掛,屆時滔天怒火必難平息,這後果……

趙鈺駭的聲都變了調:「她不能死……絕不能死!你們這群廢物還杵在這做什麼?還不快去救人啊!!」

身後幾個太監麵無人色,反應過來,不等趙鈺這句話說完,立刻紛紛跳入水中去尋。

一乾宮女也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恐懼地大聲呼救,會水的也都紛紛跳下去尋人。這樣大的動靜,很快叫開了晴和宮的大門。

「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皇上還在這呢。」新任的總管太監蔡佛玉皺著眉,向外低斥了一聲,小心攙著皇上向這邊走來。

眾人瑟瑟發抖跪下,趙鈺也慌忙撲倒在地:「父皇……父皇,薑眠……她失足掉到湖裡去了……」

平地起驚雷,皇帝瞬間擰緊了眉。

麵上還算穩,他看向微嶼湖偶爾有幾處撲騰著水花,那是尋人的宮女太監。

偌大湖麵像吞沒黑夜的洞,冰冷滲人。

皇帝眼底黑的驚人,正要說話,忽然遠處急匆匆跑來一衛兵,跪地抱拳:

「啟稟皇上,傳金吾營左衛將軍韓子毅大人的話:薑大將軍與大公子已至宮城,在奉元殿外等候召見。」

皇帝一把拂開攙扶他的蔡佛玉:「你說——薑重山已經回來了?他進宮了?」

「回皇上的話……是。」

「快,」皇帝麵容終於出現一絲裂縫,指著湖麵,指尖微微顫抖,「晴和宮所有禁軍立刻下去尋人,務必半柱香內將人救上來!」

……

晴和宮外大亂,人聲與水聲徹底撕裂寂靜的夜空。

一片喧囂中,宴雲箋身形如魅,悄無聲息踏進主殿。

他步輕如雲,沒發出任何響動,儀華公主卻似有所感轉過頭來。

「你……」

這艷絕無雙的容顏,讓她恍惚,以為看到再也不會見到那個謫仙般的男子。

很快,她倏然站起顫聲問「……阿箋?你、你是阿箋麼?」

「娘。」宴雲箋喚了一聲。

同時在她身前雙膝跪地,雙手交疊,掌心向下端在月匈前。

身姿如鬆竹鶴影,極為端正的大昭晚輩禮。

儀華公主沖上前,手足無措甚至有些不敢碰他。

「你是阿箋?真是阿箋……你的臉……你的眼睛怎麼了?」

她手抖得厲害,鐵鏈發出錚錚沉重響聲。

宴雲箋搖頭:「無礙的,麵上的傷是假的,娘不必擔心。」

感受到母親溫熱的手掌撫過他發頂,他抬手,攥住她手腕上沉重鐐銬:「孩兒無能。」

儀華公主不敢發出太大聲音:「不,阿箋……好孩子,你知道娘是為了什麼活著的,隻要能等到那一天,這些通通都不算什麼。」

「阿箋,你的眼睛……」

宴雲箋眉眼微彎,笑容裡舒朗通透的安慰。

「娘,孩兒此身尚存,夙願未償,一雙眼睛罷了,已比許多人幸運百倍。」

儀華公主雙唇顫著,點頭,不錯眼盯著他,像是要把多年未見的思念一並傾瀉。

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他雙肩:「阿箋,見你如此娘已安心了,我知我的孩子從未忘記責任,就算咫尺天涯終有再見的一日,不在乎這一朝一夕。無論你用了什麼方法進來,晴和宮不是好闖的,一旦趙時瓚發現,他定會要你性命,快走吧!」

宴雲箋明白她的顧慮:「娘,我有分寸,一刻鍾之內趙時瓚不會回來。」

一刻鍾?

儀華公主側頭看了眼模糊透影的窗戶:「你如何能攪出這樣大的動靜?」

能讓趙時瓚就地調走禁軍,這手筆實不算小。

宴雲箋靜了一瞬。

儀華公主瞧得清楚,並非他不想立即答話,而是這一瞬間,他眉宇模糊的凝滯,那是一種痛楚的神色。

從進門來都沒有半分異樣,直到問出這一句才終於兜不住,露了端倪。

這是她一手教導的阿箋。

雖然隻有十年,可十年,足夠塑他梁骨。

若麵上被人瞧出半絲痛苦,內心必定萬分煎熬。

「究竟發生何事?」

宴雲箋低低道:「孩兒能順利見到您,是因薑小姑娘幫忙。」

「薑小姑娘?」

儀華公主思索道:「是薑重山的幼女,方才是她落水?」

「是。」

「她自小在宮城,會水?」

宴雲箋聲音愈發低:「大抵不會。」不然也不必特意讓他聽見她摘了萱和草,試圖叫他安心。

可如何能安?

外麵的喧囂不絕,他內心早已灼燒成一片焦土。跟在暗處,聽得出被推入水和自行投湖的區別,那時才知她所謂的主意是什麼。

也明白為何她當時不肯說。

直到現在,他仍從頭到腳遍身冷寒,仿佛身漫湖水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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