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水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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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中間的磚瓦房裡傳出家具倒地的鈍響,和一聲短促的低叫。眾人參差地回過頭去,餘淩兩步奔回去掀開了門簾。李三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他身旁是一個打翻了的小方凳,而廖村長的兒子站在他不遠處。

「沒,沒事,」李三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爬起來,語氣僵硬,「我剛才不小心,被凳子絆倒了。」

他說著,忌憚地朝小男孩看了一眼,小男孩眨了眨大而黑的眼睛,神態懵懂,仿佛剛才看見他翻出來的眼白、垂至月匈前的舌頭都是幻覺。李三幾乎逃跑似的收回了目光,匆匆掀開門簾走出去,路過餘淩身邊時,在她詢問的視線中的低聲道:「回去說。」

而他一偏頭,正對上廖村長如同兩盞暗燈般的巨大眼睛,飽含譏諷的笑容和無盡的惡意,李三驚魂未定,不由地往後退了兩步,接著廖村長的聲音傳來:「沒事吧?屋裡燈太黑了,小心點。」

李三猛地清醒過來,廖村長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眼中的惡意盪然無存。

他甩了甩腦袋,跟著村長繞過磚瓦房,到了一條黑漆漆的地道前,村長解釋道:「我大和我媽還在的時候,我們兄弟是不分家的,後來老人走了,我兄弟也就另出去修了莊子,底下這幾間窯洞就空出來了,我家經常有人來,這屋子很乾淨的。」

隊伍裡有人見要住在地底,頓時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因為從地坑院的窯洞裡上來隻有一條地道,一旦這條地道堵上,他們就隻能被困在地下了。

「咋,」廖村長看出了他們的猶豫,「不願意?窯洞可比修的房住著舒服哩。」

「沒事,我們隻是不習慣。」餘淩笑著解釋,「下去吧。」

地道裡黑魆魆的,不見一絲光亮,村長打了盞燈籠來,照著將他們引到了地坑院裡。

酈也估算了一下,這條地道隻有大概十米長,泛著乾燥陳舊的泥土氣息,而地坑院依舊是四方形,五、六米深,猶如一口方形的井,向上望去時廓出一塊四四方方的夜幕天空。

地坑院中央是一顆老槐,老槐旁是一口旱井,並不算深,但是裡麵沒水。院子四麵砌得光滑無比的泥土壁上有六間窯洞,村長將燈籠掛在地道口的牆壁上,道:「屋裡的炕都燒好了,廁所在地上大門邊上,你們先歇著……夜半飯好了我叫你們,」

「好。」

餘淩目送著村長離開地道,回過頭道:「按照剛才的分組,兩個人一間,可以吧?」

眾人沒有異議,餘淩又道:「那就抓緊時間輪換睡覺,但不要睡太死,我們基本知道了任務的要求,就意味著任務已經開始了,村長既然答應我們前半夜休息,就說明這不是限時任務……後半夜還要去找人,聽那個村長的意思,白天的村子會有鬼出來,估計也沒法休息,這是唯一的修整時間。」

說完,她和李三率先進了靠角落的一間窯洞,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和自己的隊友小聲商量著,挑選了窯洞進去休息。酈也對院子裡那顆槐樹產生了很濃厚的興趣,他走到槐樹跟前抬頭觀察了半晌,而酈也的隊友似乎也沒有詢問他意見的打算,徑直走向了東邊的一間窯洞。

等酈也回過神來,院子裡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有點茫然地望了望周圍,這時候,身後一間窯洞的門開了,隊友清越的聲音傳來:「這兒。」

酈也回過頭,走進了窯洞裡。

窯洞不算大,地麵是壓得很瓷實的泥土地,一方土炕靠裡,炕四周的泥土牆上糊了報紙,已經褪色斑駁,炕邊擺著個紅漆箱子,空的,臨近一把木頭靠背椅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難得的是這窯洞竟然通了電,但隻亮著一個骯髒昏暗的燈泡,隊友檢查了窯洞的各個角落,未能找到插線板之類的東西。

他抬起了頭,酈也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樣子。

就在這逼仄窯洞簡陋而陳舊的背景上,在黯淡昏黃的燈光裡,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年輕男人姿態自若,顯出幾分矜貴的斯文氣質。光影描摹之下,眉眼輪廓似乎更深邃了些,襯得那雙黑眼睛冷酷而銳利,像披著冰冷薄霧的黎明。

他摘掉了眼鏡,目光被燈火塵埃侵染,反而沒那麼冷峻了,但失去眼鏡遮擋的黑色眼瞳卻更加幽深,燈光映在他的虹膜上,仿佛宇宙裡最後一點明亮,湧動著,越來越小,最後被吞噬。

見酈也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這人緩慢開口:「我臉上沒有任務線索,蝙蝠俠先生。」

「不用這麼客氣,我們是隊友,」酈也擺了下手,「叫我布魯斯就行。」

「……」

雖然酈也嘴上說著「我們是隊友」,但他並不打算對這位隊友分享自己在nc大爺那裡得到的信息,他發現自己會下意識的排斥與人合作,但卻想不起來具體原因,不知道他以前獨來獨往慣了還是遭別人背叛過,亦或者生性謹慎多疑?

「你叫什麼?」酈也問長得很好看的隊友。

隊友道:「賀蘭。」

「哪兩個字?」

「《滿江紅》『踏破賀蘭山缺』的賀蘭。」

酈也「哦」了一聲,腦海中隱約記得有一個溫柔聲音對他念過「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一如往常的,他想不起來那是誰。

但他沒怎麼在意,對著賀蘭笑了笑,以表示自己是個無害的好人,建議道:「我們輪流睡覺吧,你先還是我先?」

「你先。」賀蘭果斷地道,「我不困。」

「好,我睡一個小時,到點如果我沒醒,你就叫醒我。」酈也說完就爬上了土炕,他其實也不困,但他需要驗證一件事情。土炕暖烘烘的,酈也頭朝著裡躺下,腳朝外,並沒有脫掉鞋子。

賀蘭關上了窯洞的小木窗,剛回過頭,就聽見躺下的酈也呼吸變得平靜而綿長,已然睡著了,他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人是真困還是心大,這種情況下都能秒睡。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工作機和主力機一樣,都沒有信號,這地方找不到充電器,手機的作用除了照明、記錄和看時間之外還不如一塊板磚。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手表和手機顯示的時間都是早晨八點,而一個小時前,就在他推開自己家的門準備去上班的時候,門外忽然變成了一一片混沌,走進去,他就落進了這個奇詭的世界。

帶在身上的東西除了手機之外還有一把車鑰匙和他的工作卡,他原本打算將工作卡上的名字破壞掉,以免卡片遺失被別人撿去。可就在他將卡片正麵朝上,準備湊近紅漆箱子的黃銅包角時,卻發現工作卡上原本寫著「賀蘭隨」三個字和所屬工作單位的位置布滿了摩擦的痕跡,早就變得一片模糊不清。

……

「啊——」

酈也驀然睜開眼,看見的依舊是窯洞黯淡的燈光,他起身看向坐在土炕邊的賀蘭隨:「剛才有人在叫?」

賀蘭隨點頭,低聲道:「好像是上麵傳來的。」

酈也迅速從土炕上下來,道:「出去看看。」

他和賀蘭隨出去的時候院子裡已經聚集了三五個人,大家臉上多少都有些恐懼,因為剛才那聲尖叫實在過於淒厲,很難想象尖叫的人到底遭遇了什麼。

院子裡黑咕隆咚的,餘淩環視一圈周圍,沉聲道:「都看看自己的同伴在不在?」

沒有人回答,李三將所有窯洞的們都打開,全空了,可是院子裡上隻剩下八個人。

餘淩麵色一變:「出事了。」

她抄起掛在牆壁上的燈籠跑進了地道,李三連忙跟了上去,剩下的有人猶豫有人恐懼,酈也問:「你要上去嗎?」

賀蘭隨抬了抬下巴:「去看看。」

酈也和他一起進了地道,後麵似乎又有幾個人跟了上來,酈也輕聲對賀蘭隨道:「我睡了多久?」

黑暗裡,酈也感覺到一道目光注視著自己,他知道那是來自於賀蘭,而後是他的回答:「三十四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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