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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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臥室傳來嬰孩的啼哭聲。

祁頌動作一頓,把筆記本放在書架上,隨即迅速趕回臥室。

她伸手將嬰兒床上的小孩兒小心抱進懷裡,溫柔撫了撫背,啞聲輕哄:「沒事,媽媽在呢。()」

桃桃趴在她懷裡,細細嗚咽幾聲後漸漸不哭了。

桃桃很黏人,每次醒來看不見她就會哭。她也很黏桃桃,否則根本無法活下去。

很多年前,她剛成年的那個夏天,鬱落在病床上長久昏迷不醒。

當時的她決定----如果鬱落某天離開,她也會立即追隨而去,永遠不要生活在沒有鬱落的世界裡。

那樣也算是一種圓滿的幸福。

然而造化弄人,如今她已經不具備這種自由。

她們的女兒才幾l個月大。

鬱落曾以那般憧憬的眸光展望桃桃的一生----在肚子裡就被期待,出生之後始終被包容和鼓勵,在被愛裡自信勇敢,永遠擁有充足的底氣。

而如果現在就讓桃桃成為失去雙親的孤兒,祁頌又有什麼顏麵去見鬱落呢?

撫養照顧女兒已經成為她存活的唯一信念。

祁頌抱著桃桃經過書房。在那裡,她常常練字,把鬱落的字體融進自己的字跡裡。如果她的一切全部都融有鬱落的影子,算不算鬱落仍然活著,與她同壽。

她最終來到影音室,坐在自己以前每次和鬱落一起看電影的地毯上。

輕按遙控,前方巨大的白色幕布上投影了鬱落的最後一部電影。

這部電影在她去世三個月後才上映,還讓鬱落獲得了又一座金獎。

祁頌替她去電影節領獎。

聚光燈灑在她的身上,影子落在她的腳邊,顯得很孤獨。

萬眾矚目中發表獲獎感言時,她沉默了很久,最後隻哽咽著緩慢說了一句話:

希望大家不要忘記鬱落。?()」

深深鞠躬後離開。

那也是祁頌最後一次出現在大眾眼前。她從此在娛樂圈銷聲匿跡。

此時,鬱落鮮活生動的眉眼在電影裡如四月春風,清潤又溫柔。

祁頌坐在地毯上,緊咬下唇。眼睛不斷被淚水模糊,她反復用力擦去眼淚,眼尾肌膚都被摩挲得通紅,卻仍是一瞬不瞬地看著。

每在這種時刻,心裡的血肉總是如被鈍刀一寸一寸磨得澀痛,鮮血從中汩汩流出來。

卻又因為能看到鬱落的麵容而感受到一點幸福。

隻為這一點虛幻的、一戳就破的、轉瞬即逝的幸福,她甘願把血流盡。

「媽咪?」

懷裡嬰孩的小手指著畫麵裡鬱落的臉,忽然含糊地喊了一聲。

祁頌從顫抖裡渾身僵住。

她胡亂抹了淚,壓抑發沉的呼吸,低頭看著桃桃:「你、你說什麼?」

桃桃眨了眨眼,一時沒再說話。

() 等電影再度跳轉到鬱落出場的畫麵(),她的手指指向鬱落?(),這次糯糯的嗓音變得堅定了一些:「媽咪。」

剎那間,祁頌的淚水再度洶湧地淌下來,浸潤她緊抿的唇角。

她抱緊桃桃,身體因隱忍泣聲而不住發抖,半晌才點點頭,憋出幾l個字:「好孩子。」

她不怎麼教桃桃叫自己「媽媽」,卻經常拿著鬱落的照片,告訴桃桃那是「媽咪」。

因此桃桃人生第一次開口說話,便是「媽咪」。

今天是祁頌這近一年來最高興的一天。或是唯一高興的一天。

她決定等自己死了以後去找鬱落時,一定要把這個事情好好地、驕傲地告訴鬱落。

鬱落也一定會很開心。

「是的,她就是你的媽咪。」她最後緩緩地撫扌莫桃桃的腦袋。

「而你是媽咪最親愛的寶貝。」

默了默,她軟弱地將臉埋在桃桃的頸窩,低低哽咽:

「我也是。」

-

祁頌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理狀況出現了問題。

她看待世界的心態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走在路上,看見每一個平凡地活著的人,她都總是失魂落魄地嫉妒:

憑什麼所有這些人都能好端端地活著,而鬱落那麼美好的人卻要英年早逝,成為大家茶餘飯後遺憾的搖頭唏噓,成為新聞裡又一則「致香因子」會影響妊娠的冰冷案例,成為「致香因子」研究進展的突破口。

真諷刺。

真令人厭倦和痛恨。

有時,她從這種厭世的情緒裡幡然醒悟,感到一種強烈的後怕。

鬱落喜歡她明媚的笑,喜歡她的正直和善良。如果得知她如今這般陰暗,會不會不願意要她了?

祁頌會急急忙忙把那些想法自欺欺人地掩藏起來,渴望自己仍是鬱落以前熱愛的那隻純善小狗。

又擔心鬱落其實早已經忘記她,在另一個世界裡擁有了自己嶄新的生活。

她會不會走得太慢,就再也追不上鬱落了?

祁頌有時候實在太著急,握著醫生開的安眠藥,會忍不住多倒出很多很多粒。

心跳加速、血液上湧——

現在就去,立馬就去找姐姐,或許還能趕得上。

然而瞥到一旁嬰兒床上安睡的小女兒,她會僵愣下來,繼而手腳發軟地將藥重新一粒一粒塞回去。

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冷硬的地板上,有如毛發徹底失去光澤、耳朵耷拉的喪家之犬。委屈地啜泣,哭得滿臉都是涕淚,像個孩子。

陽光落進室內,將她已經斑白的兩鬢照得晃眼。

姐姐,能不能看在我如此可憐的份上,再等等我。

今天是鬱落去世一周年。

祁頌早早起床,做了一些鬱落愛吃的菜放進保溫盒裡,而後開車帶桃桃去了墓園。

() 輕車熟路來到那處墓地前。

花崗石製成的墓碑上有一張鬱落的照片,那是祁頌親手拍的。

她還清晰記得當時給鬱落拍照時,鬱落睫羽輕眨的頻率,輪廓勾勒的明滅光影,眼眸透過鏡頭望向她時湧動的溫柔。

過往生動溫熱的幸福,如今都隻僵冷地,殘忍地封存在這張圖片裡。

往下是墓碑的刻字:愛妻鬱落之墓——妻祁頌,女鬱冉、鬱風立。

祁頌將一株穠麗新鮮的玫瑰花放在墓前的土地上,抱著桃桃在一旁坐下,頭靠墓碑,有些眷戀的姿態。

就像倚靠在誰的懷裡。

今天是陰天,墓園四處皆平地,呼嘯而來的風有些涼。

她想和鬱落說一些話,卻哽塞著半天說不出口。

隻能避重就輕,低低呢喃:「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把桃桃的家長會全部搶走,自己開完了」

如果鬱落還在世,聽到這句話肯定該著急了。

她著急時不會生氣,隻是那雙清泠又溫柔的眼眸浮起一點兒委屈勁,嫣紅唇瓣輕抿,頂多再輕哼一聲。

想到這裡,祁頌的眼裡自娛自樂地浮起輕微的憐愛笑意,卻又很快散盡,恢復古井無波的幽邃。

「我已經把我們的過去全部都記錄在筆記本上,這樣就算以後年邁,記憶愈漸模糊,也能品味所有和你的細節。」

「如果你還活著,年邁時會是什麼樣子呢?」

祁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聲音逐漸嘶啞,忍不住咳了兩聲。

腦袋被墓碑冷硬的質感膈得發疼,但她不舍得挪動一下。

桃桃穿得很暖和,被她護在懷裡,早已安穩地睡著。

她漸漸不再說話。

乾燥的唇瓣被風吹得皸裂,心裡裂開的口子也被那厲風呼嘯而入,空洞肅冷得有些麻木。

才過去一年。

接下來,她還需繼續這般如行屍走肉,在沒有鬱落的世界裡再生存十幾l年

祁頌緩緩闔上眼,感到一種毫無希望的死寂。

她渾身發冷,又好像灼燒得滾燙,在冰火兩重天裡,意識逐漸陷入一種恍惚中。

「媽媽?」

好像有誰在叫她。

祁頌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沒能掀開。

-

人們總有各種各樣的心願。

遠古時期,人們的心願往往是想要采集更多的食物,狩獵到一頭脂肉豐厚的動物;後來時代快速發展,心願變得更加復雜而難以滿足。

世間強烈的心願是一種龐大的意識存在,幾l萬年來,它們醞釀、翻湧、升騰、交織、凝聚——

最終誕出了一團為圓滿而生的靈體。

從有意識起,阿冉就在為別人的心願忙碌。

她住在一片雲團上,四周都是漫無邊際的綿白。

人們的心願,無論純淨或是邪惡,都會來到她的眼前。

而她會在浩盪繁復的心願裡挑選最誠懇的許願人,進而決定是否實現那個人的心願。

當然了,所有心願的實現,都需要當事人付出相應的代價。

阿冉記得自己有一次貪玩,在心願裡隨意遨遊著,恰見一個女孩的心願——

「隻要這次期末能及格,信女願一生吃素。」

阿冉喜歡這種自帶代價的心願。於是那天一時興起,小手一揮,滿足了女孩。

後來某天想起這件事,她興沖沖地再去查看,便見已經對所有肉類都過敏的女孩哇哇大哭——

「怎麼成真了,我要吃肉啊嗚嗚嗚」

阿冉訕訕地揉揉小臉。

人們往往隻有許願的那一瞬間虔誠,之後卻不願為自己開出的代價負責了。而阿冉花了很久才明白這個道理。

她逐漸覺得人類是很復雜的生物。

她們堅韌,柔軟,善良,脆弱得不堪一擊。

同時卻也貪得無厭,野心十足,得寸進尺。

——甚至有人許願想要死去的親人重返人間。

那天,阿冉看著那個願望,感到一絲不可置信。

生老病死,這是人間固有的、堅不可摧的規律,怎麼能有如此野心,妄圖顛倒自然法則呢?

這個心願的代價已經不是凡人能承受,而隻能由她來——須得折損她這個幾l萬年才在天地之間孕育出來的靈體,讓她灰飛煙滅。

「不可能。」阿冉搖頭嘀咕。

她可是要永遠為人們的圓滿忙碌下去的!

雖然如那個隻能吃素的小女孩一般,人們常常在付出代價後感到後悔,但她仍舊熱愛這份職責。

看看心願,或者呼呼大睡,她想就這樣優哉遊哉地、愜意地存在下去。

時間久了,她也避免不了開始憧憬豐富的人間生活。

人們似乎總被「愛」那個概念束縛,痛不欲生又樂此不疲。

親情、友情、愛情

「愛是什麼感覺?」阿冉好奇地托著腮,望著漫無邊際的雲層沉思。

生出意識的第四年,她伸伸懶月要,決定玩忽職守,去人間看看。

她必須真正接觸人類、理解人類,才能懂得如何實現她們的心願。

也有私心——

她想感受愛。

-

阿冉有點後悔來人間了。

剛來的幾l天,她本覺得新鮮有趣。

大街上的孩子們都被家長牽著,哭鬧時抽抽噎噎地趴在媽媽懷裡,被溫柔拍著背。

阿冉站在旁邊,看得有點眼饞。

為什麼她沒有媽媽呢?

她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一個或許可以當她家長的人——

她能看見每個人當下最迫切的願望,而那個剛失去孩子的男人的心願是想再要一個孩

子。

阿冉太稚嫩單純,不曾思索為什麼男人的心願是再要一個孩子,而不是想要失去的那個孩子回來。

總之她詢問過後,那個男人帶她回家了。

進了家門後,男人慈眉善目地看著她的傷口:「你這裡受傷了。()」

阿冉低頭看了眼,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刮破了,連血肉都可怖地露出來。

她後知後覺地有些疼痛起來。

然而那傷口在她和男人的注視下,肉眼可見地快速愈合,血肉和皮膚以不符合常理的速度生長,最後整隻手完好如初。

阿冉眨了下眼,毫不在乎地抬頭。

便見眼前這個男人的心願變了----

她是個怪物。吃掉她的血肉,能不能治好我的病??()?[()」

阿冉的腿顫了下,緩緩後退。

現在的人類,竟然還吃人的麼?

她呼吸急促,轉身就跑。

那次,她很幸運,及時逃脫了。

她跌跌撞撞,四處流浪。有人割開她的皮膚放血,試圖喝她的血以求長生;有販賣器官的組織盯上她,將她抓到地下室,想要取走她的器官;有人想把她當小白鼠,做奇怪的實驗。

也有溫和待她的人。然而在發現她的不尋常之處後,邊驚惶地叫她怪物,邊想把她關起來。

她不總是那麼好運,有的成功逃脫,有的卻沒有。

任何事情都暗中標好了代價。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在後來得到了慘痛的報應,並且幸而她不是真的人類,這具身體再如何摧折也總會迅速恢復得完好如初。

然而疼痛是真實的,飢餓和寒冷也是。

那天,她從某個房子裡逃出來,鼻青臉腫地站在街上。這次她進了一個正常的家庭,家裡的大人們隻是讓她做一些辛苦的勞動,而不曾傷害她。

但是早上,家庭裡的那個哥哥莫名其妙打了她,兩個大人都認為是她主動招惹,想要進一步責罰。

她逃跑了。

陽光久違地灑在身上,很溫暖。

而她感到迷茫。

路邊人來人往,彼此輕鬆地談笑,像是對世界有著深重的愛意。那些人的表情那麼柔軟,看起來那麼善良。

這些,會不會都是騙局?

她隻在人間感受到惡與殘忍。

她想回到柔軟的雲層裡打滾,睡大覺。

她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拾起職責,因為她開始抵觸人類,也失去了那顆兢兢業業讓人們的心願圓滿的熱愛之心。

她仍在繼續逗留,也隻不過因為心裡某處還有一點不死心而已——所謂的愛,難道徹徹底底是騙局的麼?

一年。阿冉決定將期限定為一年,等她到五歲,就頭也不回地回到雲團裡。

從此,她再也不要管什麼人間圓滿。

終於到五歲那天,阿冉眉眼耷拉,決定回去睡覺了。

她撿到了一塊麵包,蹲在路邊慢悠悠地啃。

() 有男孩駐足看著她。

阿冉看到男孩的心願是「想要吃麵包」,決定給出對人類的最後一點仁心,將麵包遞給男孩。

麵包卻被糟蹋。

她錯愕。

這一刻,一年來在人間受盡磋磨的心,被這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摧殘得徹底枯萎,死去

身旁忽然有人出聲,清泠的嗓音裡語氣肅冷:「向她鞠躬道歉。」

阿冉微愣,緩緩抬頭看去。

死去的心兀地鑽出一朵潔白小花來,顫悠悠的。

第一次。

這是來人間的第一次——

她甚至沒和麵前的女人說過話,也不曾看到女人的正臉,更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好是壞。

可她就是,就是天然地想要跟這個女人走。

-

阿冉第一次遇見一個沒有心願的人——這個女人好像過得很滿足。

女人給她披了外套,溫柔地牽住她的手,帶她去對麵的麵包店買了麵包。

女人在她麵前蹲下來,小心地詢問她是否要跟自己回家。

阿冉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場景,但她第一次迫不及待地點頭。

這個女人的名字叫鬱落。

鬱落不嫌棄她又髒又難聞,將她抱在膝上坐著,柔聲安撫她。

鬱落給她取了名字,說她的慢吞吞很可愛、很溫暖。

鬱落細致地給她洗澡、洗頭發,將她收拾得乾淨整潔,笑著誇她好香。

鬱落身上有一種她曾經在雲端幻想的人類氣質——從容,真摯,溫柔。

還有愛?

來人間後,阿冉一直沒能弄清什麼是愛。

但是那天,阿冉看見一直沒有心願的鬱落忽然有了新的心願——

希望阿冉能健康成長,不再受傷。

彼時鬱落正動作輕柔地給她洗澡,詢問她水溫是否合適。

而阿冉望著鬱落的眼眸,透過她的眼眸看著她虔誠的心願。

忽然忍不住嗚咽著哭起來。

自有意識以來,她永遠在為別人的心願忙碌。這是她見過的第一個心願——不為私欲,不出於其他考量,純粹隻為了阿冉這個人而已。

阿冉竟開始出現在別人的心願裡。

因此,她開始覺得自己真實地存在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獲得新生。

-

祁頌是鬱落之外,阿冉心中另一個接納的人。

這個人滿心滿眼都是鬱落。有時候,阿冉覺得祁頌隻是隔著鬱落愛自己——人們口中所說的愛屋及烏。而這份愛屋及烏已經讓她足夠感恩。

後來,她發現其實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祁頌對她的愛,並不是因為鬱落愛她而不得不跟著遷就。

那表麵上的些微距離,隻是因為祁頌的一點占有欲而已。她會悶聲吃些小醋,更多時候卻是因為看到阿冉和鬱落之間溫暖的相

處而感到滿足和歡喜。

阿冉覺得這樣的祁頌很生動和可愛。

她很愛鬱落和祁頌,而人們常說,愛是覺得虧欠。

她也常常想要給鬱落和祁頌一些禮物。

因此每當她有了想贈予的禮物,就會依依不舍地與鬱落和祁頌告別,回到雲端,滿足自己的心願——

例如,本來會被祁頌生疏的園藝技巧養得枯黃憔悴的花,卻在阿冉的心願下變得日漸穠麗生姿,最終得以被祁頌歡喜地送給鬱落。

例如,鬱落想買來某位作家的絕版珍本作為祁頌的26歲生日禮物,然而在淘書市場尋遍,隻能遺憾於沒有緣分。而阿冉的心願讓那本書出現在了鬱落眼前。

當然了,阿冉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按照心願本身的份量,她會有所折損,需要沉睡相應的時間來恢復。

那天,她結束沉睡,興沖沖回到人間找媽咪和媽媽。

然後做了她一生中最悔恨的一件事。

她竟輕易選擇離開鬱落和祁頌。

她匆匆看鬱落的那眼,竟就是最後一眼。

而她看得急急忙忙,一點也不細致和鄭重。以至於後來每次想要回憶,鬱落當時的表情細節總是朦朧的,就像蒙了一層時光的布。

-

回到雲端後,阿冉滿心都是鬱落和祁頌有了新的女兒,可能不再需要她。

她愁眉苦臉,托著下巴,渾渾噩噩中,時間飛速流淌。

終於有天,她忽地回過神來。

她想念鬱落和祁頌了。

在周身浮動的人間心願裡,她閉眼感受,尋到了鬱落和祁頌的心願。將那兩團心願拎出來,內容竟然都是——

「希望阿冉早點回家。」

阿冉鼻尖一酸,唇瓣顫抖著,忍不住流起淚來。

她覺得自己好過分,竟胡亂踐踏了鬱落和祁頌對她的愛。

一麵悔恨著,一麵又兀自反復盯著那條心願,悄悄感到愉悅和幸福。

她覺得自己已經算是真正的人類了——她有了人類的劣根性,開始變得矛盾和陰暗。

那天,阿冉終於想通,決定回去陪伴鬱落和祁頌——

驀地,那兩道心願在她眼前消失了。

先是鬱落的消失,緊接著是祁頌的。

阿冉僵愣,目光呆呆盯著虛空,渾身開始發涼。

她仔細一想——是了,鬱落應該就是這幾l天分娩。

桃桃才剛出生,鬱落和祁頌就不期待她回家了麼?

阿冉跌坐回雲團上。

她揉了揉眼睛,孤獨而安靜地哭了很久。最終在酸澀的淚水裡許下心願——希望那一家三口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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