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痛失親(1 / 2)
雨中立著的人兒像一片隨時會飄走的樹葉,容塵回頭望見,知曉事已至此,再無回旋餘地,對上阿虞驚慌的目光,他心下一疼,大步跨入雨中,將身上的外衣脫下裹住她:「傘也不帶一把?」
「師父人呢?」阿虞小臉慘白,尖細的下巴楚楚可憐。
容塵沒有說話。
「七羽,你說。」她眼睛眨了一下,睫毛上落下幾滴水,唇瓣發紫,不知是怕的還是冷的。
七羽悄看了眼容塵,沒敢瞞著:「老周把自己關屋裡了。」
阿虞又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掙開容塵的懷抱,瘋了似的把門撞得響亮:「師父!您讓我進去好不好!師父!」
周子留就也唱得響亮,時不時仰頭灌酒,酒水混著口鼻淌出的血水,吞入喉中。
「師父!會有辦法的!阿虞會有辦法的!您不要怕!阿虞能救您的!」
阿虞拔下一根頭發,想從門縫裡將鎖打開,可她手抖得太厲害了,甚至於視線都是模糊的,試了幾次忽然不管不顧地用手指去掰,指甲斷了,出了血,她看也不看,纖細的手指使勁地往門縫裡伸。
隻要能扌莫清鎖孔的形狀,她一定能打開的。
裡頭仍是周子留不著調的哼唱,隻是那聲音幾乎要被劈頭蓋臉的大雨吞沒了。
阿虞心中的深淵越擴越大,眼瞳也竭力睜得大大的:「師父,您再撐住,您不要死……」
容塵一直站在她身側,時刻注意她的動靜,看她把指甲掰出血來,終把她攔住。
「阿虞。」
「你師父最是要麵子,給他留些顏麵,嗯?」
男人聲音極是溫柔,阿虞的所有動作都停了,濕漉漉的寢衣貼在身上,連容塵的外衫都濡濕了。
她跌坐在地上,很慢很慢地轉了一下眼珠。
——丫頭,我見你眉心帶煞,冷目薄唇,是一生孤寡的命格啊。
——下次要記著往向陽處摘果子,味道會甜爽得多。
——老周我江湖行走數十年,可算是見著一個好苗子了!
——傻孩子!你跟著老周我有什麼不好?吃香的喝辣的,不比這狼窩窩舒服?
……
——阿虞,師父總會死的。
回憶源源不斷地在腦海裡翻轉,阿虞呆滯地抿著嘴,眼淚卻硬是沒有落下。
師父是愛麵子的,師父也是怕她哭的。
她不哭,她不能在這時候哭。
門內高歌漸歇,門外四人靜默,直到翁淑顏同堯詎疾奔而來。
堯詎手中提著斧子,麵色煞白地沖到近前:「讓開!老子把門劈了!」
阿虞才發現自己早就淚流滿麵。
她聽不見翁淑顏連聲關切的詢問,也聽不見堯詎自詡鋒利無比的斧子砸在鐵門上隻有悶悶的回響,她甚至聽不見自己的有沒有哭出聲來。
後來,她總會想起今夜。
她始終記得周子留死前是在笑的。
門被劈開的時候,周子留飛快別過臉狠狠擦了把臉,再扭頭看來時,臉上還有殘存血跡,沒一會兒,又有新的血流出來。
阿虞便笑話他:「髒死了。」
周子留花白的胡須上滿是鮮紅:「小阿虞……咳咳,師父餓死了……」
阿虞用力點點頭:「那師父記得在紙上寫下想吃的東西,阿虞忙完就帶您去吃,一樣一樣去吃。」
「好……」
周子留閉上眼睛,臉上笑容得意,嘴裡換了個小曲兒:
「我的徒弟好……我的徒弟……是塊寶……」
……
十月霜降過,呼嘯的北風在脈川穀外吹過,繞了個彎兒後又吹回別處去了。
北疆開始做入冬避寒的準備,趙藺帶著檮杌軍把父老鄉親送入穀中,車馬速度很快,幾車運糧,幾車運衣,都有人專門負責登記分發。
與往年一樣,這是要待上三兩月的。
但北疆太運使朱友寧卻覺得今年有些不同,他看著忙碌的軍士們,疑惑在心中盤旋。
檮杌軍不是北疆的駐紮軍,按理說應該在西南鎮守,怎麼無緣無故來北疆了?
「趙先生。」
他忍不住在入山之前叫住趙藺。
這個人朱友寧曾經聽過,王復案後,趙藺本沒有機會活命,不知中間又發生了什麼,命是留下來了,但也換了個名姓重新活過,要不是恩師廖敬在信中告知,朱友寧也認不出這個麵目全非的趙藺來。
「趙先生留步。」
趙藺如今當了檮杌軍的軍師,但沒有編入軍製,朱友寧便以「先生」相稱。
「周大人何事?」趙藺臉被燒過,他自己燒的,為了感激再造之恩,也為了彌補過去之錯。
他雖是受製於王復才同流合汙,可心中對大豫從來無二心,他既然放棄隱居出世的選擇,來了檮杌軍中將功折罪,那麼北疆與曜國之戰,他更是責無旁貸,就算是死在戰場上也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