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春滿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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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黃沙是天地間唯一的顏色,男人牽著一匹瘦馬,在沙漠裡徐徐獨行。

他走得不快,但也不慢,沒人知道他從何而來,又將去往何處,隻有地上的影子從長到短,又從短到長,才知道他已經走了好些天了。

他在找一個人。

一個許久之前說過不會離他而去的人,一個很多年前說過永不會欺騙他的人。

那是個頂頂聰慧的人兒,在他昏迷的半年裡,扮成他的模樣,坐鎮數萬兵馬,把他剩下的部署完成得一分不差。

上京往下,由北至南,亂中有序,把血衣族和麒麟軍耍得團團轉,最後一齊逼到了格克拉伊沙漠。

獬豸軍、檮杌軍與烈焰軍呈包抄之勢,達善軍斷後,月國軍前鋒,突魯族則在中段攻守兼備,至此一戰乾坤。

雖有百戈部落卑鄙偷襲,但大豫最終仍憑借天時地利大獲全勝,除了那英勇善戰的容家二子與那運籌帷幄的容家小公子沉於流沙之中,大豫一戰威懾西北,曜國國君被斬落馬下。

然曜國冥頑不靈,仍不服大豫統治,最後便由一個翁姓的女人出使曜國,並扶持國君幼子繼位,自退三千裡,簽署文函,百年內不與大豫交戰。

此後,達善、月國向大豫俯首稱臣,分封郡國,大豫輿圖向西北麵又擴出了一大圈。

那必然是個盪氣回腸的故事,可惜他沉睡了三年,期間雖有醒覺,卻不便於行,意識昏昏沉沉,沒能聽那小姑娘用細軟的嗓音與他說道說道。

不過,民間歌謠早就傳得朗朗上口:

「惠州藏天險,林州借東風。

梧州眩術陣,川蜀踏雷轟。

孟州財源進,汝州迎海攻。

柳州生烈焰,徽州奪軍功。

北疆織護甲,徐州殺地龍。

通州暗棄明,上京定分封。」

他醒來之後,有極長一段時間不敢睡著,怕和那時候一樣,她哄著他鬆開手,閉上眼,不然七羽不能為他查看傷勢。

他問她會不會走,她堅定地搖搖頭,不走。

他放心地應下了。

可當他再睜眼,她便不在了。

不是不在他身邊,她,竟是不在的。

容塵不是不知道什麼叫做「不在」了,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個念頭撐著他,也撐著華裳。

直到日前,格克拉伊沙漠某處被挖出了不少骸骨,容揚年輕的時候,左腿小骨受過傷,那骸骨中便有這麼一具。

但沒有發現阿虞的。

他的阿虞,小小的一個,那些骸骨裡沒有一具是她的。

容塵不想睡,就讓六爻叫了兩個孩子一遍一遍唱著這首歌謠給他聽。

後來,七羽又設法迫得他睡下了,這一睡,又是半年,他身子受損得厲害,新傷舊傷,都是心口處的傷,阿虞不曾剜走他的心,可他想,這與剜走有何不同?

風很大,他能感到眼睛是睜不開的,但他仍是不快不慢地走著。

他需找到她。

——「日後我若走了,你一定要來尋我。」

——「好。」

他答應過她的。

縱使她狠心騙了他一回,他自是不會與她計較,答應過的事也會做到。

「公子!」

他終於倒了下去,血吐出濺在黃沙上,月匈中咳出一陣又一陣的苦澀,六爻悶聲不吭地把他背起,七羽則一路小跑著給他把脈。

「我且問你們,阿虞究竟在哪裡?否則便不必為我醫治了。」

一覺醒來,那個曾讓他覺得活著也能盎然生趣的人不在了,他不知道要這天下太平有何用。

「公子,您行行好,我的命和您綁在一處,您要是死了,我也得陪葬,我還沒讓十裡答應嫁給我,她要知道肯定再不回來了,我、我真不能死啊。」七羽突然說漏了嘴。

容塵低垂的眼一抬,靜看著他,勾唇笑了:「十裡在她身邊,是麼?」

六爻忍不住了:「九蘇和八溟也在,他們每半月會與我們通信,但我們實在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少夫人……似乎不願意見您。」

其實還有更深的緣由,但六爻再是心大,也不敢貿然說出口了。

公子不知,他們卻都知道,這世上真正不讓阿虞同公子相見的,是老太爺臨終前的遺言。

「阿虞這孩子,我容家是高攀不起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讓塵兒也盡早死心吧。」

再是理智清醒的人,在痛失親眷麵前,也難免說些負氣話來。

更何況在外人看來,雖然阿虞力挽狂瀾,救蒼生於水火,然而,阿虞的到來,也的確給容家帶來了滅頂之災,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社稷蒼生不能置之不理,可又有誰能賠償容家在這些年裡陸續失去的幾條性命?

六爻覺得難受,替容家難受,也替公子和阿虞難受。

容塵猝然聽得阿虞不願意見自己,心頭先是一震,漸漸生出幾分哂然。

——容塵!你敢死試試!你要是敢死!我恨你一輩子!我會躲著你,一輩子讓你不到!你化成鬼也好,變作神仙也好,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找……

「好,好。」容塵不知是氣是笑,說了兩聲好,微微舉起手,在日色下看著手背上的齒痕,又是一笑。

——公子記著這一口,阿虞早晚同你討要公平。

「好。」

容塵神思一鬆,這次是真昏過去了。

七羽和六爻乾瞪眼。

這……好了半天,到底在好啥啊?

……

這日之後,容塵竟也不再找阿虞了,他回了鳳音山。

從此,容家再沒有小公子。

乾坤盟的主子卻長年累月地再不出落雪軒。

徽州交給容徹打點,太太平平,無風無浪。

容塵不在,阿虞也不在,容烈在一年前病逝,容揚戰死沙場,華裳殉情殞命,容蘿當年為容塵尋藥貿然出了外海,後遇著海難,如今也杳無音訊,生死未卜。

不過短短幾年,家中人一下子少了許多,自然也就冷清了許多。

容徹偶爾走進容塵的院子,會看到那棵棗樹還在,它是年年結果子的,卻無人敢隨意采摘。

也隻有那一年,被阿虞夥同容飛煜吃了大半。

……

「不要——」

房中燈火亮起,十裡披著外衣舉著宮燈進來:「少夫人。」

阿虞從睡夢中驚醒,眼前漆黑難辨,她隻能感到眼前有隱隱的一點光亮,便向著那光亮處歪了歪頭:「十裡?」

「少夫人,是我。」十裡看著她的眼睛,心下難過起來。

阿虞的眼睛又看不見了。

翁淑顏說這是拔毒的正常反應,十裡還是瞧著心疼。

血衣族的祭司之所以活不長,是因為自小被種下混沌珠,混沌珠會蠶食內體,但阿虞體質特殊,幼年族中為除去她給她下過幾種毒藥,種種疊在一起,反而是眼下這麼個情況。

阿虞的眼睛在出現幽藍色澤的時候,是看得見的,一旦與從前一樣漆黑深亮,反而視線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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