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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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啪嚓……

腳步踏在乾枯的落葉上,會發出這種碎裂的聲音。

踩著這碎裂聲,商挽琴來到這個人跡罕至的角落。抬眼望去,對麵山峰戴雪連綿,月光照得山峰一片銀白,亮亮的,幾乎像白晝。

她收回目光,看向麵前的小土堆。當年種下的楓樹長高了不少,在冬天變得光禿禿的,但能看出長得不錯。

「乙水,我來看你了。」說出這句話後,她呆了片刻,才笑嘆道,「出事四年了,這是我第一次來看你。以前我總是不敢來,害怕麵對你。」

「我欠你一聲『對不起』。」

「如果你在九泉中見到魚擺擺,幫我和它也說一聲對不起,好嗎?」

「我曾經想過,我應該以死謝罪,但又覺得該先報仇。拖來拖去,我卻不想死了,原來我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絕望。」

夜風吹得山林淒淒。北方的風是刮骨刀,要將人整個凍住。但她好似不覺,隻絮絮地說著自己這幾年的經歷,一些想法,還有對當年的回憶。

她的語氣很平和,平和得讓自己也有些驚訝。她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敢回憶那件事,但現在她已經能慢慢勾勒每一個細節。回憶雖然苦澀,更多卻是釋懷。

當年……

乙水和魚擺擺,是死在她手上的。

十六歲之前,她被尊稱為「鬼羽大人」,是蘭因會中號稱第一人的弟子。

她嘴上說著討厭這樣的生活,心裡卻不能說沒有一點點得意。她內心盛滿了痛苦,生活對她來說卻不算困難,頂多就是忍一忍吞天的反復無常、忍一忍蘭因會的懲罰,如此而已。

因此,她反而更能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痛苦之中,哀嘆著無法得到自由,無法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天天都這麼悲傷著,也就一天天地走不出去。

唯有和乙水待在一起的時候她很快樂,因為乙水就是那樣快樂的人,明明處境更加艱難,她卻遠比她堅強和樂觀,甚至能感染她,讓她也輕鬆許多。

她非常依戀乙水。

養了狗之後,她依戀的事物就又多了一樣:魚擺擺。

怎麼給一隻狗起名叫魚呢?剛把魚擺擺帶回山裡的時候,乙水這麼比劃著抱怨,臉上卻止不住歡喜的笑,抱著小狗親了又親。小狗先是呆呆的,然後笑起來,親熱地舔著乙水的臉。

她當時被嚇了一跳,問:「它在笑嗎?它在笑嗎?一條狗……也會笑?」她一路把小狗抱回來,並沒有見過小狗笑。

乙水抱著小狗,露出幸福的表情。她用力點頭,比劃著告訴她:隻要對小狗好,小狗快樂,就會笑。乙水還說,她離開家之前,家裡也養了一隻小白狗,跟魚擺擺很像。

那是她的十五歲。十五歲這年,她和乙水一起養一隻叫魚擺擺的狗。

魚擺擺長得很快。好像隻是春天多吃一些、夏天多跑一些、秋天在漫山遍野的彩林和野果中多打幾個滾、冬天興奮地在雪裡撲來撲去,它就從

軟乎乎的小狗變成了一隻矯健的大狗。

它依然有蜂蜜色的耳朵,一身白毛長得厚厚的,冬天也不怕冷。她曾在山外看見人們用狗拉車,就學著做了個簡單的滑板,自己和乙水坐上去,讓魚擺擺帶著她們奔跑。

「讓一讓啊讓一讓!」

「魚擺擺——跳!」

白天,她們和魚擺擺一起玩。夜晚,她們和魚擺擺挨在一起睡。毛茸茸的小狗,暖烘烘的體溫,讓黑風山的天空都變得格外明澈。

那是她前半生裡,最快活的一年。

太快活了,就會出事。也是因為那幾年裡她當慣了一名備受看重也備受縱容的弟子,她竟然忘記了蘭因會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這個地方一切都以實力說話,她之所以能在這裡享有交朋友和養狗的特權,是因為她能操縱格外龐大的鬼氣。

而鬼氣這種東西,是和快樂相悖的。

從前她滿心都是苦澀、怨恨、悲傷、遺憾,反而能滋潤體內的惡鬼,讓實力迅速增長。

而當她快活起來、心髒輕盈起來,體內的惡鬼就開始不滿了。她越快活,惡鬼就越不滿。

她是蘭因會的鬼人。鬼人這種存在,本質就是將人體當成飼養惡鬼的容器。幼童們被選中,植入惡鬼,成功的就能用理智壓製惡鬼,操縱惡鬼的力量。而失敗的人,理智會被惡鬼吞噬,再被蘭因會回收保存,等待植入下一個人體內。

商挽琴體內的是一隻玉級惡鬼,據說來歷很古老,曾經吞噬了無數天才,直到遇見她。為了壓製惡鬼,她也曾吃了不少苦頭,多次命懸一線,但後來她變得得心應手,體內的惡鬼再也沒鬧騰過,她竟然漸漸忽略了,她體內畢竟有一隻玉級惡鬼。

在她快快活活笑著的時候,那隻惡鬼的憤怒也在增長。

但即便如此,她也仍舊能夠壓製惡鬼。這副身體仿佛天生就為了容納惡鬼而生,哪怕是玉級的惡鬼,也遠遠達不到她的極限。

可是,除了惡鬼之外,她身邊還有吞天。

那一年的時間裡,她隻顧玩耍、忽略培育惡鬼,實力增長速度變得很慢。平心而論,相對其他弟子而言,她仍然是第一名,可蘭因會的大人物們容忍她、給她特權,從來不是為了一個簡單的「第一名」。他們要她遠超常人,他們要她能成為一柄絕世的兵器,不光在蘭因會裡稱王稱霸,還得橫掃天下。

於是,吞天動手了。完全責怪吞天也許不公平,他雖然是動手的那一個,但他背後是所有大人物的默許。

十六歲的一天,一個平凡的夏日清晨,吞天難得流露溫和的模樣,幾乎稱得上溫情。他將她叫過去,問她最近如何,是否有什麼不順。

「稟師父,徒兒一切都好。」她這樣回答,有些忐忑,又有些受寵若驚。

吞天笑了,招手讓她離得更近一點,輕輕撫扌莫她的頭頂。然後他一邊笑,一邊嘆道:「就是因為你太好了,才不好啊。」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吞天將一枚散魂釘打入了她頭頂百會穴。

散魂釘是一種陰毒的法器,正如其名,普通人中招後會魂飛魄散,哪怕是厲害的驅鬼人,也容易變成毫無靈智的活死人。()

吞天的散魂釘是經過改良的,不會讓她變成活死人,卻會短暫剝奪她的神智。她神智一失,身體立刻就被惡鬼占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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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具體發生了什麼,她並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當她漸漸恢復神智,忍著劇烈的頭痛,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夏日山間一場瓢潑的大雨。

雨大得驚人,雨水不是滴下來,而是冰雹似地砸下來,砸得她滿頭滿臉,砸得她視野一片模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手裡攥著兩顆心髒,一大一小,都隻剩下主體部分,被雨水沖刷得發白。

地麵上是混合在一起的殘肢碎肉還有骨渣,還有一縷一縷的白色絨毛;血水流到了很遠的地方,大雨也沖不散的血腥味。

明明都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們的頭顱卻還完整地保留在地上,生怕她不認識似的。一顆女人的頭顱,一顆狗的頭顱,表情都猙獰僵硬,陌生得像是從不認識。

四周沒有別人,除了吞天。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男人才笑著問:「看夠了?看清楚了?」

她呆呆地抬頭,看見他一步步走過來,抬手從她頭頂取出那枚散魂釘。釘子拔/出的時候,她感到了一陣鈍痛,屬於她的鮮血冒出來,剎那的熱意又被冰涼的雨沖散。

吞天彎下月要,輕輕拍打她的臉頰,語氣很高興。他說了不少話,但她當時已經聽不進去,所以一句都沒記下來。

她隻記得,自己也跟著笑起來。

「師父,你以為我無法報仇嗎?」

她抬起手,鬼氣在指尖凝結成刀,往吞天刺去。那個男人似乎早有準備,很輕易地往後避開,但她要的也隻是這麼一瞬間。

這麼一瞬間裡,她調轉刀口朝向,將利刃刺入自己的心髒。心髒是人體生命之源,也是惡鬼真正棲息的地方。

她記得吞天一瞬呆愣之後的狂怒,記得四周突然冒出了不止一個大人物,她記得他們的厲聲嗬斥和尖聲大叫,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抓住自己心髒中的惡鬼,捏緊,一寸寸將它拖出體外,也一寸寸將它捏碎。

「——誰動了我的朋友,我就殺了誰。」

「哪怕是我自己動的手,也不例外。」

那一天,她原本應該死去。

鬼人的性命與惡鬼相連,殺死任何一方,另一方也會死去。可她活了下來。

她的身體裡變得空空盪盪,力量也所剩無幾。像她這種不聽話卻又運氣很不錯的人,原本應該被蘭因會淒慘折磨死去。

但占命師發話了。那個老頭兒說,她的身體依舊完好,依然能夠容納強大的惡鬼之力,而且將來會有很大的用處。

於是,她被允許活了下來。

有兩年的時間,吞天一直都在尋找新的足夠強大的惡鬼,想要重新植入她的體內,

() 但她總在拒絕。

「我不要。」她說,「無所謂,大不了去死。」

製造鬼人的前提,是人擁有強烈的求生欲望,才能成功壓製惡鬼。她擺出一副生無可戀、死了就算的樣子,就算是吞天也不敢硬來。她成了蘭因會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現在回想起來,她自己都說不好,當初她到底是真的萬念俱灰、一心求死,還是更多在做戲。她心裡是恨的,是想要為乙水、為魚擺擺,也為了自己報仇的,隻是她失去了一直倚仗的力量,也不願再接納惡鬼,因此空懷心願,卻茫茫然不知道該怎麼做。

直到她被派去金陵,遇見了喬逢雪。

就像迷失在大海中的人,終於見到一點岸邊的燈光,無論他們實際相隔多遠,都阻止不了希望的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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