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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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瞬間,萬物寂靜,連風都停下。

第二個瞬間,同時發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吞天暴起發難,手似鷹爪,狠抓向喬逢雪。

第二件事,喬逢雪忽然往側邊倒下,一手撐地,另一手舞出軟玉劍,仿佛一隻翩翩白鶴,輕靈的動作中卻蘊藏著無限殺機。

第三件事,烏金刀琅然出鞘,橫在了吞天的頸前。

「……抓住他!」

「……鬼羽你敢!」

這時候,祭壇上的大人物們才如夢初醒,大喊出聲。

但在沖突真正發生的地方,一切仍舊是寂靜的。

商挽琴的刀抵住吞天的咽喉,吞天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手指向喬逢雪,而喬逢雪正倒握軟玉劍,劍刃將那兩人一起圍繞,而他本人的周身風雪肆虐,大有吞並整座山頂的氣勢。

弟子們也都愣住了,隻能看向祭壇,不知該如何是好。

片刻後,吞天的聲音響起。

「喬逢雪,你別動。」吞天說著,笑了一聲,「你動一動,我就立刻引出鬼羽體內的子蠱,讓她生不如死。」

喬逢雪一言不發。

吞天又說:「現在,扔了武器,收起法術。」

商挽琴嘴唇動了動,但她看見吞天的目光,那是兩點幽幽的火焰,提醒著她現在沖動也沒有好結果。她於是沉默。

這時候,喬逢雪卻輕輕笑了一聲,好像看見了什麼可笑的場麵。接著,他手一揚,竟真的將軟玉劍扔開,也收起法術。伴著「當啷」一聲,他的佩劍即刻被人搶走,又有人沖上來將他擒住,還在腹部重重擊打一拳。

青年悶哼一聲,禁不住弓身,嗆咳出鮮血。

但隨即他抬起頭,那目光仍舊沉靜溫柔,仿佛世間一切都是虛幻,他隻看見了商挽琴一個人。

他說:「我沒事,別怕。」

商挽琴仍舊不動,呼吸卻變得短促。她開始覺得聖山太高、天氣太冷,才叫人呼吸也呼吸不過來,鼻腔還酸澀得發痛,卻又偏偏不能表現出來。

但她的變化仍舊烙在了吞天眼中。

吞天忽然不笑了。他沉沉地盯著這個此生唯一的弟子,手指一點點收緊。

「鬼羽,你又在做什麼?難道你要背叛?」他的聲音竟還是那樣輕柔,甚至更加輕柔,隻多了一股幽邃的危險感。

商挽琴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她已經重歸平靜,還能微笑。

「師父說笑了。我的命掌握在大人們手中,我哪裡敢背叛啊。」商挽琴朗聲道,聲音清澈,穿透風和雪,在山頂祭壇上回盪。

「那你的刀在做什麼?」吞天問。

「師父,我的刀隻是在提出一項請求。」商挽琴回答,有些認真,但又有些散漫,「我想挑戰師父。」

風凶猛地刮著。

像是生怕眾人沒聽清,商挽琴抬起頭,看著祭壇上方,一字一句道:「教主大人,我要挑戰吞

天,生死不論。」

風吹起眾人漆黑的長袍,甚至吹得他們臉上的麵具也有些飄搖。片刻的沉寂後,教主咳了一聲,說:「現在不是鬥法的好時候,還是……」

「如果不讓我挑戰,我就不會交出骨牌。」商挽琴說。

教主一僵。

「哈……哈哈哈……」

吞天開始笑,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他的皮膚蹭在刀刃上,刮出了血痕,但他好似全不在意,隻是笑。

「狼子野心終於露出來了?鬼羽,你想要殺我,你果然想要殺我?」

說著說著,他笑聲陡然一停,聲音轉為陰森:「就為了喬逢雪?」

商挽琴凝視著他,說:「為了我自己。」

「好啊。」吞天說。

下一刻,他做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他抬起手,取下了臉上的麵具。一張艷麗精致的麵容,徹底暴露在眾人麵前;他的嘴角是上揚的,眉眼間卻又夾雜了幾l分憂鬱。

他扔開麵具,笑著,收手時扌莫了扌莫商挽琴的麵頰。

「來吧。」

沖天的鬼氣,陡然爆發。

*

暫且將時間提前一些。

在這個肅殺的夜晚之前,也就是新年的頭三天,當商挽琴在坐忘穀中謹慎前進時,山頂祭壇也忙得熱火朝天。

或說,殺得熱火朝天。

蘭因會的弟子們忙著殺人,鬼青就是其中之一。

九百九十九具人牲,要按特定的手法殺掉,還要精確地擺成一模一樣的姿勢、放在指定的位置,還限時第三天日落之前完成,這算得上是一個大工程。

當然啦,那些大人物一點不覺得,反正也不是他們動手。他們隻需要動動嘴皮子,鬼青這樣的底下人就得跑斷腿、殺軟手。

鬼青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他隻記得當他最後一次抬起手,想擦掉臉上的血跡,卻發現皮膚早就被擦破;別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被雪風凍住。

這是第三天的中午,弟子們終於將人牲製作完畢,也擺放完畢。他們紛紛十指交叉、大拇指內扣,向著祭壇行禮,念著「殺生成聖,早悟蘭因」。

教主對他們的成果還算滿意,出來講了一番話,大意是說這些人牲雖然出身卑賤,但實在幸運,竟然能被選中作為頂級祭祀的祭品,現在他們的肉身死亡了,但精神卻進入了永恆的國度,成為了聖靈,而他們這些弟子還要再奔波勞碌一番,在凡間承擔殺戮和享樂的雙重磨礪……

之類之類的屁話。

鬼青垂著頭,一言不發地聽著。

等教主終於說完、終於離開,鬼青忍著沒流露慶幸的一麵。他剛抬起頭,想離開這裡,卻被邊上的小隊長踹了一腳。

「趕緊去洗個澡,把麵具戴上!」小隊長又踹了他一腳,很不耐煩地罵道,「看你這磕磣模樣,渾身是血,髒兮兮的。活兒都乾不利索,想礙誰的眼啊?要是教主責怪下來,你爛命擔得起?你……」

其實小隊長隻是心情不好,順手拿他發泄而已。鬼青很明白這一點。小隊長和另外幾l支小隊比賽,看哪個隊伍做的人牲又快又好,但他們小隊墊底了,小隊長就遷怒於鬼青。

鬼青一句話不反駁,唯唯諾諾地應下,直到小隊長終於開恩罵一句「滾」,他才收起刀,飛快地跑開了。

從山頂到弟子苑建有傳送法陣,但傳送法陣在一百級台階以下的平台位置,他得先跑下台階,正好要穿過新做好的人牲。

鬼青悶頭往前跑,盡量不去看那些屍體,但他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看。天氣太冷,屍體都凍得發白,透出一種虛幻感,仿佛它們不是真正的屍體,而是人偶之類的。

鬼青收回目光,隻盯著腳下台階。他不想去思考這些,但他忍不住地想起了,小時候村子裡殺豬的場麵。遙遠而模糊的記憶裡,村子也曾熱鬧過,過年的時候寒冷又快活,幾l個壯漢扛出養了一整年的大肥豬,將殺豬刀插/進去放血,豬掙紮、哀嚎,而周圍的村民都用期待而垂涎的目光盯著豬。

記憶中,豬會撲騰很久再真正死去。他總是躲在姐姐背後,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心裡很恐懼,但晚上吃豬肉的時候又隻記得香甜。

現在他不會再因為殺豬而恐懼。他甚至不會因為殺人而恐懼。哪怕他記得,某個被他殺掉的人曾經幫助他,就是那天在冰麵,他看鬼羽釣魚,被吞天擊飛而身受重傷,掙紮著爬起來,有一個背石頭的大娘看不下去,過來扶了他一把,又幫他取水、服藥。

而他所做的,隻是在殺死大娘的時候,讓刀更快、更利,不要讓她像豬一樣哀嚎太久。

這些人牲和記憶中被殺掉、被吃掉的豬。

甚至他自己和豬。

人和豬……到底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鬼青想。

他回到房間,燒水洗澡,換身衣服,努力吃了一頓飯,拿上麵具。他本來都推開了門,忽然又折返回去,從枕頭下拿出一片葉子。這是一片乾枯的柰子樹葉。每年,鬼青都會摘一片柰子樹葉壓在枕頭下,下一年再換新的。別人都以為這是一個小怪癖,從來沒人在意。

鬼青將那片樹葉放進懷裡,這才真正離開。

他回到山頂祭壇,發現大部分弟子已經在位置上站好,一個個月要背筆直,好像這樣就能讓大人物們注意到自己一些。鬼青還看見了小隊長,那個人不僅挺月要直背,還把頭揚得高高的,像一隻急不可耐又無法打鳴的公雞。

鬼青盯了一眼小隊長的脖子,心想:看上去很顯眼,刀一抹就沒了。

隨即他低下頭,靜悄悄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將存在感壓低到極致。唯一值得憂慮的是,他站得離吞天不遠,萬一那位大人發瘋,突然要把他拎出來做什麼,可怎麼辦?

鬼青暗中擔憂了好一會兒,發現那位大人隻是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過了一會兒還莫名其妙大發雷霆,站起來踹翻了椅子,差點和另一位護法打起來。

祭壇暫時迎來了一片小小的混

亂(),弟子們也趁機低聲交流起來?(),討論可能發生了什麼。

有人拉他,問:「鬼青,你熟悉吞天大人,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鬼青隻悶聲說:「不敢揣測。」

但他心裡想,能是怎麼回事,肯定是因為鬼羽。吞天之前分出一道分/身,附著在追龍鈴上麵,一路跟著鬼羽進去了,說是什麼要看看熱鬧,但鬼青覺得,那個男人說不定是在擔心鬼羽,想偷偷護著她,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以前不就是嗎?金陵城那一回,吞天突然出現,鬼青一開始也很懵,以為這位大人隻是心血來潮,過來嚇嚇鬼羽,後來他才回過神來,那個男人或許隻是找個借口,去看看鬼羽是否安全,說不定還有幾l分心思,是想看看鬼羽有沒有動了真心。

那個男人有種莫名的別扭,他一方麵覺得,鬼羽當然應該盡力完成任務、勾引喬逢雪動心,另一方麵,他又在暗中擔心鬼羽會動了別的心思。雖然他從沒說出口,但鬼青以「護衛李恆」的身份跟著他,看見他的目光是如何落在鬼羽身上,看見他如何心口不一,看見他如何坐在窗邊,為了鬼羽折一朵花,折了一天一夜,卻全都付之一炬。

然而,無論他做了多少,鬼羽永遠都不會明白。

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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