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獲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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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這首《短歌行》,「月明星稀」四句實際上是對下文「山不厭高,周公吐哺」的一個鋪墊。荀貞不敢念誦下邊四句,戛然到此為止,按理說,該給人「語意未盡」的感覺,卻怎麼接連得到荀彧、荀攸等人的稱贊,又得到謝武、秦乾、劉儒、縣君的贊賞,甚至秦乾還專門把這幾句寫在了牆上呢?

江禽等人大多不通文墨,肯定想不到這個問題,荀貞卻是心知肚明,因為換個角度來看,這首《短歌行》與其說是抒發大誌,不如說是道出了如今天下士子、名士的心聲。

如今正黨錮之禍,天下名士多在被錮之列,雖有報國安天下之心,奈何沒有施展抱負的機會,可不正是「明明如月,何時可輟」、「繞樹三匝,何枝可依」麼?士子們希望天子能招賢納士,「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希望天子能「心念舊恩」,「鼓瑟吹笙」,然而希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黑暗的,朝中宦官當權,解錮似乎遙遙無期,盡管「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盡管「慨當以慷,憂思難忘」,盡管「憂從中來,不可斷絕」,卻也隻能「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故此荀彧、荀攸對此詩大加贊賞,而秦乾、縣君等人雖未受黨錮,卻也是士子,不免「物傷其類」,故而也為此詩擊節。

早在荀貞最初即席吟誦時,他就知道肯定用不了多久,這首詩就能通過荀彧、荀攸、荀悅、荀祈、荀愔諸人傳到族中長輩的耳中,再通過族中長輩傳到鄰縣名士的耳中,進而再通過鄰縣名士傳遍郡國、天下。隻是,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傳出了縣城,而且不但士子知道,便連江禽這樣的輕俠也都聽說了。

……

仔細想想很有意思,荀貞如今的這點名望得來殊為不易。

在他出潁陰、來繁陽前,別說在縣裡了,即使在族中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不像荀彧、荀攸等小小年紀便郡縣皆知。他能拿得出手、說得出去的也隻有一個「沖齡求學」,十來歲時自請為荀衢弟子而已,再勉強說,有「仇覽之誌」。這要放在一個尋常家族或能傳為美談,但在荀氏,在像荀氏這樣的名門大族裡,實在算不得什麼。

荀攸十三歲就能辨識奸人,令「荀衢奇之」。荀彧不大點兒,就被南陽大名士何顒贊有「王佐才」。荀悅小時候家貧無書,看的書都是借的,卻十二歲就能講解《春秋》。他們的才智可謂「天授」,又且此三人之祖、父輩,無一不是天下名士。而荀貞不過中人之姿,祖父輩也沒有什麼聲望,比才智也好、比家世也好,都不如之甚遠,騎著馬也趕不上。

在這樣的背景下,在黃巾起事、天下將亂的壓力下,他隱忍十年,一邊讀書,使自己能適應這個「重經術」的時代,一邊練習騎射,朝思暮想良策,為日後保命做準備。

直等到去年黨錮初解,禁網稍開,有機會入仕了,他自忖在經學方麵雖依然遠不如荀彧諸人,卻也略有所得,足夠使用,並且也已「加冠成年」,遂決意「出山」,但又辭縣吏不就,出人意料地請為亭長。

出潁陰、來繁陽,他殫精竭慮、盡心竭力,把自己的種種情緒都壓製下來,對外表現出一個溫文爾雅、愛民導善的形象,終於漸漸打響了名聲,使得自己的作為先從鄉裡傳入縣中,令縣君聞聽;接著又抓住機會進一步發揮,使自己的「詩歌」又從縣中傳出縣外,令鄉人聞知。

一去一來。「去」的是名聲從外到縣,「來」的是名聲從縣到外。一去一來間,大不一樣。這名聲的得來看似不慍不火、水到渠成,但又有誰知他為此付出的心血與努力呢?

他心道:「十年隱忍,鳴於今朝。」

……

當然,凡事有利有弊。在黨錮的大背景下,《短歌行》一詩固有助於提升他的名聲,卻也有可能會有不利。——若此詩被朝中當權的宦官們聽到了,沒準兒會降罪於他。

漢製雖較前秦寬鬆,可兩漢間臣子以文生禍、因言獲罪的例子不是沒有。

前漢宣帝時,司馬遷的外孫楊惲在被朝廷免職後寫了一首詩,內有兩句:「田彼南山,荒穢不治」。宣帝認為他這是在諷刺朝政「荒穢」,因下令誅之。

本朝桓帝時,白馬令李雲「憂國之危」,借「地數震裂,眾災頻降」之機,「露布上書」,抨擊外戚、宦官弄權,勸諫桓帝勵精圖治,否則就是「帝欲不諦」,因言辭尖刻,又因是「露布」,也就是公開上書,等同公開批評了桓帝,導致桓帝大怒,引來了殺身之禍,死在獄中。

楊惲是前朝之事,倒也罷了,李雲案發生在三十年前,距今不遠。

《詩》雲:「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荀貞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在吟誦前他就想過,但在權衡過利弊之後,他還是決定當眾將《短歌行》念出。

不是因為他有膽氣、不怕死,而是因為他知後事、有底氣。

他知的後事就是:黃巾即將起事,天下就要大亂。且不說他會不會因此獲罪,就算因此獲罪了,反正天下就要大亂,也沒大不了的,完全可以暫且先亡命江湖,而一旦事情真的發展到這個地步,他不得不亡命江湖了,雖要受幾年苦,可收獲的名望卻必是巨大的!——張儉、何顒諸輩,哪一個不是越被朝廷通緝,在士林中的名聲反而越大?而隻要有了名聲,便黃巾起事又怎樣?這天下何處去不得?

若獲罪則能獲巨名於天下,不獲罪亦能得郡縣之尊重。何樂不為?於眼下來看,「獲罪」尚在兩可之間,而「尊重」已經得到了。

……

聽了江禽的話,荀貞笑道:「這首《短歌行》隻是我有感而發罷了。」頓了頓,接著又說道,「大丈夫不平則鳴,寧鳴而生,不默而死。諸君,總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去做百石吏,卻來當一個小小的亭長?這就是我不為縣吏、而自請為亭長的原因啊!」

江禽等人沒聽懂,麵麵相覷。江禽說道:「禽等愚昧,願聽荀君開解。」

荀貞按刀跽坐,環顧席上的這些輕俠劍客,慨然說道:「縣吏埋首文牘,事筆硯間,碌碌無為,無益國事。諺雲:『寧為雞口,無為牛後』。亭長雖微,亦十裡之宰,足能造福一方,可以扶危救難。是為縣吏則默,為亭長則能鳴。丈夫八尺之軀,寧微而鳴,不大而默。」

這幾句話太對許仲、江禽、高甲、高丙、大小蘇兄弟等等這些遊俠的脾氣了。一如《短歌行》說到了士子們的心上一樣,這幾句話也正撓到了他們的癢處!兩三個性子急躁的,歡喜鼓舞,各按刀劍,傾身高叫:「荀君所言甚是!『丈夫八尺之軀,寧微而鳴,不大而默』!」

又有人叫道:「『寧為雞口,無為牛後』!」

頓時人人吵嚷,爭相叫喊,有的敲打酒器,有的起身高呼。席間大亂。

陪坐在荀貞身側的許仲輕輕咳嗽了一聲,諸人反應過來,忙都噤聲閉口,規規矩矩地坐回席上。荀貞哈哈一笑,拍了拍許仲的手,說道:「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束?」

許仲離席拜倒,說道:「今我輩就食亭舍,君即主人。尊卑之禮不可以廢。」

許仲前些天又召來的那些死黨中有很多是從較遠亭部來的,有些家中也貧困,乾脆就跟著許仲一起住在亭舍中了,平時吃用皆由荀貞供給。「今我輩就食亭舍」說的便是此事。江禽諸人雖然沒在亭舍吃住,但見許仲帶了頭,也都離席拜倒,口稱失禮:「請君恕罪。」

荀貞親手把許仲扶起,又拉住江禽,示意同席的杜買、黃忠、程偃將餘人分別攙扶起來,站在席間,顧盼諸人,歡暢地笑道:「一食之用,能有多少?君等皆豪傑也,我巴不得能與你們朝夕相見。酒才半酣,快請回席。」對江禽等的跪拜很滿意,對許仲的「尊卑不可廢」更加滿意。

借《短歌行》,已得縣中士子贊譽;通過許仲,又得鄉野輕俠服膺,他心情不錯,談興甚濃,連連勸酒。一席酒直飲到夜深,方才盡歡而散。

……

休息了兩天後,對裡民們手搏、刀劍、射箭諸術的訓練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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