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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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在混沌之中睡了很久,久到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榻前的苧布隨風輕輕搖曳,屋子裡沒有燃燈,也沒有升火爐,便是蓋著褥子也抵擋不住刺骨的冷。

兩道刻意壓低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將她的意識徹底拉回現實。

「這一年收成不好,入了冬還真是個麻煩。」

「省著點就是。再不濟,我往前頭幾戶去借一些,來年學費就不收了。」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即便相隔多年,再回響到耳邊也能立馬將其認出。

「阿容醒了?」外頭的人走進,母親將她的胳膊拉起,帶著繭子的手掌輕輕摩搓著她的額頭。令她的心即刻平靜。

幼年時她多習慣午睡,往往醒來,父母就像此刻這樣守在身邊。

這是?

她抬起了頭,朝著這間破敗而熟悉的草屋看去,裡頭的陳設皆是過往她親手置下。

記憶裡的零零散散一點點回溯到眼前,令她的身子比方才冷了近一倍不止。

「若不是父皇定下的親事,朕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娘娘,這是陛下親賜的酒,您準備準備,該上路了。」

過往屈辱是經歷多少年都不能忘卻的,那些刻骨銘心的痛也仿佛還在刺痛著她的心髒。

於是她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

「勿入長安!」

……

可惜所有的事就如同早就定好了的一般,按著原有的軌道正常駛去,如何都不能改變。

長安城來的詔書就像從前一樣,在太康四年的夏天發往了綏陽。

這一年,申容十四歲。

等詔書到了父親手裡的時候,簡陋的草棚子裡已經擠滿了人,除卻宮中來的黃門郎,還有綏陽郡郡守、佐官。

他們的樣子在從前的申容眼中——是和藹可親的。笑著與父母道賀喜,感嘆父親潛心學問,多年可謂苦盡甘來。

又拉著她的手說她生得甚是乖巧。一張圓潤的娃娃臉,乃是福氣之相。

可自從經歷了太康七年的那一場政變,親眼看到父親被這些小人陷害拉下馬,最後於長安街市處以月要斬之刑。

這些人的笑容背後就仿佛藏了無數把刀子,刀刃上滿是刺目的鮮血。

那是父親身上的血。

*

華貴的駟馬高蓋車緩緩駛進長安城,從前一路繁華的城中街景曾令她歡呼雀躍、欣喜若狂。可如今到底不同,隻抬起帷幔的一眼,仿佛就看到了悲慘的結局。

往後數十年人生,如同走馬觀花般再現,唯令人痛心疾首。

乙和宮一如記憶中的樣子,巍峨壯闊,為天下所有華美宮房之首、之最。可現在看起來卻隻覺得好似一座冰山,裡頭住著的所有人,心也都是冰的,甚不如他們在綏陽山野間結識的窮困友鄰。

鄉野生活雖拮據,但好歹人心簡單,知足常樂……

所有的事情就如同從前一般原模原樣地進展著。一家子人在宮門前由奴仆攙扶下馬車,前坪圍上來幾個早就在候著了的侍中郎。他們服侍統一,皆冠長冠,著絳緣領袖中衣、袀玄,連臉上諂媚的笑容都如一。迎著父親為首往天門殿快步過去,一路極為耐心和氣地提點——待會到貴人們麵前該如何回話、拜什麼禮、切不可四處打量。

有帝王親筆提下的詔書,有一目了然的平步青雲之路,從綏陽到長安皇城的這一路過來,申家所遇之人仿佛都是這天底下最至誠至善之輩。

天門殿前坪的石雕透著清晨溫潤的光澤,和田玉的龍首掛有零星朝露,猶顯罕物晶瑩剔透之美。

可映入再世者眼簾的,卻唯有晃眼。

若接下來所有皆按部就班進行。等入了殿內,皇帝應當會從座上下來,將她的父親親手扶起。然後一同看到身後跪著的她,簡單的對話過後,便不知緣何看中了她。殿內貴人們的眼神隻需稍一交換,皇後便會立即開口,提議將她收進蘭房殿中習禮。

這樣天賜的榮寵父母自不會推辭,也斷不敢推辭。

不是經歷那一世,申容或許真的會以為帝後是出於對她的喜愛,才讓她入宮習禮的,可惜錯犯一次就夠了。若還是從前那樣的天真懵懂,進宮之前就可以死了。

一家人褪了桔柑製成的草履,在門口簡單拂去身上的塵土以後,再由裡頭候著的另一侍中領進去。

天門殿往裡的空間也深,越過前堂道道通天的盤龍楹柱,嵌金絲的簾幕旁又是一群身著刺繡服飾的年輕宦官。他們微微伏身,頭縮在領子裡,手揣進長袖中,一動不動。若不是月匈口還在起伏,都不知是死的還是活的。

領著他們進來的侍中細步進去傳話。不一會,屏風後就響起了一道尖利的聲音,細細聽著,那尖利中又帶著粗糙的底子。

「陛下,娘娘,申家人來了。」

申容忍不住從地上抬頭,借著屏風底座的縫隙往裡窺視。這個角度能看到的不多,除了一個正打著扇子的秀麗宮女,再就是一抹衣尾,那上頭繡著的圖案隻漏了半邊,饒是如此,也能看得個大概,那是一雙騰雲駕霧的青龍,胡子上還頂著一雙玉珠。

除卻天子,天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敢這麼穿。

她不露聲色地收回目光,開始思量起了接下來的事。

裡頭天子輕輕應了聲。那宦官便又躬身退了出來,往父親身前壓低身子,語氣和前頭人是一樣的和善。

「申公,您請。」

「有勞。」

申安國首先起身,往後的孟氏和申容才能跟著一一站起來。

不過按著前頭人交待的規矩,自打進了這天門殿起,不論什麼時候,身子骨就不能站直了的。像申容剛才那樣偷扌莫地抬頭張望,更是不被允許。

規矩就是如此,皇城裡頭隻有天家人能算作是人,其他不過都是些附庸生存的牲畜罷了。

跪著起身往裡進去,沒幾步路到了貴人麵前,便又重新伏身跪下,將腦袋埋在鋪著鬆軟毯子的地上。

皇帝很是微妙地嘆了口氣,才開口和申安國先問了幾句話。聊的大抵都是些學術見解、治國之道上的。

天子的聲音也平和,並不如傳聞中的暴戾,尤其講到一些學問上,甚至還有些溫吞。

母女二人就隨在後頭默然聽著,和候在邊上的宮奴一樣,半點不能動。

頭頂的坐席旁放了盞鎏金的博山爐,裡頭燃的不知什麼香,甜膩之中帶著鬆木的味道。聞得久了,讓人神思也不覺飄了很遠。

這氛圍委實說不上輕鬆,可要是一直保持著伏身叩首的姿勢不能變,熏香再一入腦,久而久之,人就暈乎乎的了。

這樣不知過去了有多久,在她幾度要卸下緊繃之時。那和從前一模一樣的話及時響起,又猛地將她鞭打醒。

「那可是申家的小女兒?過來給朕看看模樣。」

果然……

腦中回想了千百遍的場景再度出現,她卻遠沒有預想中的緊張。或許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又或許是再世者的信心。她倒還有些放鬆的,緩緩抬起了頭。配合著早安排好的微微顫抖,一雙貓兒般的眼珠子也沒節奏地轉來轉去。

還未開口,嘴角邊上就已是掛上了一串連著絲的涎水,一用力吸氣,又皆數收了回去。

儼然就是一副失了智的模樣。

餘光之中,頭頂上的帝王緊皺眉頭,一雙虎眼眯起。皇後終於有了些動靜,稍稍坐起身,帶著好奇的探視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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